汗水和著淚水在段右厚煞白的臉上縱流,急劇起伏的胸膛,把洇濕的長衫幾乎撐破,喘息了好一會兒,他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起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他與大哥段右敦回莊子后不久,西北天空突然飄來一團(tuán)黑壓壓的烏云,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黑色的雪。
那雪花通體烏黑,落到人身上立時即化,在肌膚上生出一個個紅色小疹子,奇癢無比,直透骨縫。
“我大哥他們中了那黑雪,剎那間就把自己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可那癢仍然止不住。一會兒功夫,我大哥就變成了個血骷髏人,白眼一翻,死了過去?!?p> 段右厚回憶起那副慘烈景象,牙齒仍咬得“得得”作響。
戴禮上下打量著段右厚,眉頭皺成了個“川”字,二莊主向來穩(wěn)重,看上去不像是撒謊,猶豫了下,終于還是問了出來,“那你怎么沒事兒?”
“我……”
段右厚咬著腮膀子,剛說出一個字,傻姑打斷了他,“嘻嘻,黑雪,好玩兒!我要吃?!?p> 段右厚驀地聽到傻姑的聲音,身體一下子僵直,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戴禮運(yùn)轉(zhuǎn)靈力,虛托著昏迷中的段右厚,飛奔向山頂。
正圍著鐵犁贊不絕口的陳長安等人,見戴禮不但未能尋回傻姑,反倒把段右厚抓了回來,紛紛擁了上來。
“到底怎么回事兒?”陳長安的影子身體,飛到段右厚上空,發(fā)出一股意念問道。
“主公,大事不好,段家莊滅門了。”戴禮把段右厚放在一塊空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
向來與段右厚交好的楊顯撲上前,作勢就要拉起他。
“不可,他身上有毒!”戴禮大叫道。
“有毒?我看看?!背j煌鲁鲆粓F(tuán)黑氣,裹住自己的手掌,隔空往段右厚后心輸入一絲靈力。
段右厚吐出一口白色黏痰,悠悠醒轉(zhuǎn)了過來,無神的雙眼把眾人掃視了一圈又一圈,一躍而起攥著戴禮衣領(lǐng)道:“那妖女呢?我要殺了她!”
戴禮身子輕輕一晃,將段右厚彈出五六尺,伸掌將被他扯過的衣領(lǐng)切了下來后,一拍大腿道:“壞了,傻姑……”
他話未說完,與段右厚前后腳兒沖向了山下。
尋遍山腳,也未能找到傻姑,她的腳印更是在戴禮扔鹿腿的地方憑空消失了。
陳長安略一思索,吩咐道:“走,先去段家莊看看?!?p>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房頂是黑的,樹木是黑的,整個村莊全是黑的。
一攤攤的紫黑色血肉散發(fā)著濃郁的腥臭,在凜冽的西北風(fēng)吹拂下?lián)涿娑鴣?,修為最低的段右厚撲通一下,摔到在泥濘地面上的水汪里?p> 混合著血漬的漆黑的雪水瞬間將他泡了個濕透,他掙扎著爬起來,瘋了一樣沖向自己的家。
院門四開,風(fēng)吹得堂屋門“咣咣”作響。他無頭蒼蠅般里外尋了個遍,也未能找到他的婆娘及兩個兒子的尸體。
若不是屋中央的一大攤血污,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夢。逃出村子時,他們娘仨兒明明就躺到在供桌前的,怎么會不見了?
陳長安等人小心翼翼地穿過屋門,找塊干凈地兒落下。
他見段右厚沾上黑水后,并沒有出現(xiàn)戴禮轉(zhuǎn)述的出疹子以至于要撕掉血肉來止癢的情況,不由納悶。
金蟾明白他的心思,跳到屋外,伸出一根蹼趾,輕輕蘸了點兒黑水,沒有異常感覺。
常與毒蛇為伍的常昊藝高人膽大,伸手試了下,也是沒有異樣。
段右厚明白了過來,大叫道:“同樣是沾了黑雪,為什么我沒有事兒?”
“走,出去看看!”
隨著陳長安的一道意念,眾人呼啦啦涌了出去。
轉(zhuǎn)遍整個村子,死雞爛狗的白骨尸體看到不少,偏偏沒有一個人影。
“怎么會這樣?”
擠在段家祠堂的院子里,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半空,雖然看不到,但他們知道,他們的主公陳長安應(yīng)該就隱身在半空。
這是他們當(dāng)年抵御魔族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萬事只要有陳長安在,就有了主心骨。雖然最后還是敗了,無奈時也、勢也。
陳長安盯著祠堂前血肉全無的兩具狗骨架,這黑雪忒也古怪,看樣子竟與前世的銷金蝕銀的王水有幾分相似,把狗身上血肉全部腐蝕完了。
可按戴禮的說辭,這黑雪里面更象是夾雜著某種病菌,所以落到人身上才會起疹子,才會發(fā)癢,難道這片土地上生出了瘟疫,所以雪也被染成了黑的?
正斟酌間,一團(tuán)烏云忽然從山后轉(zhuǎn)了過來,瞬間西北天空就變得漆黑黑的。
狂風(fēng)怒吼聲中,那烏云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仿佛有無數(shù)的巨龍在里面翻滾。
“不好,快走!”陳長安只來得及發(fā)出一道意念。
可惜已經(jīng)遲了,烏云漫過山頭,從半空直壓下來,將整個段家莊籠罩了起來。
眾人蜂擁進(jìn)祠堂,鹽粒似的黑色雪花傾倒下來,砸得屋頂唰唰作響。
片刻間,雪花化為黑水,將門前拴著的兩具狗的尸骨化為烏有。
眾人面面相覷,眼睛里寫滿了驚駭,難怪那些莊鄰的尸體都不見了,竟是被雪水湮滅了。
就在眾人全神貫注于外面的黑雪的時候,祠堂北墻根的神龕下突然傳來一陣窸窣,一張滿是黑灰的瓜子臉探了出來。
“嘻嘻,黑雪,我要吃?!?p> 傻姑鉆了出來,將供桌上覆蓋的幔帳扯了下來,桌上供奉的牌位嘩啦啦掉了一地。
眾人回頭,只覺眼前一花,一道黑影竄到了門外。
幾人各擎兵器在手,護(hù)住身前,紛紛后退。
“嘻嘻,黑雪?!鄙倒迷鐖F(tuán)起一個鴿子蛋大的雪團(tuán)往口中塞去。
“不要!”陳長安意念大叫道。
傻姑的手頓了一下,一口吞下黑雪團(tuán),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傻姑,快回來?!被剡^神來的陳玄大叫一聲,伸出胳膊沖向門外,待要傻姑拉回來。
他人在屋內(nèi),胳膊才剛伸出門外,就已落滿了雪花。
哧哧。
他的袖子冒出一陣青煙,瞬間化為了飛灰,胳膊、手上立時起了一片紅疹子,仿佛滲出了細(xì)小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