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霜似乎沒看見他豐富的表情，以著作報告的平板語氣，繼續(xù)說道：
“等我們第一批疫苗研制成功，臨床試驗也過了，全面推廣后，效果卻遠遠不如預期。大量患者非但沒有徹底痊愈，病情反而有惡化的跡象?！?p> “經(jīng)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些出現(xiàn)不良反應的患者，都曾經(jīng)服用過康泰1號，服藥過后會在體內(nèi)形成特殊抗體，從而導致疫苗失效?！?p> 白露霜的憶當年完全不投入感情，像是在背歷史答案，就很難給人代入感。
江淮邊聽邊吐槽，下意識想，這故事要是由他寫出來，該怎么起承轉(zhuǎn)合，設置懸念，勾得沙雕讀者心癢癢，寄刀片來給他創(chuàng)收。
不能白瞎這么有看點的題材。
白露霜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她，就跟小時候纏著她講故事的往日情景重現(xiàn)似的，心突然就軟了。
她從抽屜里摸出一顆糖遞過去。
江淮接過糖果，想也沒想地剝開糖紙，把軟白色的糖塊遞到白露霜嘴邊，等著。
白露霜頓了一秒，張嘴含住糖塊，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彌漫，通過味蕾迅速傳進大腦中樞，放松了她總是繃得很緊的神經(jīng)。
她看著江淮把那張純白色的糖紙捋平，折成一只小小的紙鶴，那些被丟進角落里蒙塵的往事，突然就大股大股地沖擊而來！
白露霜視線有些模糊。
眼前即將長成的青年，慢慢與記憶里趴在桌子上折糖紙的乖巧寶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她重重閉上眼，深吸口氣，逼退眼里的熱意。
這就是她的孩子！這些古早的小習慣都還在！
他只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一夜之間成熟了而已。
失戀，失眠，被生父否認打擊，這一樁樁一件件，就是換個心智成熟的成人也未必承受得起，何況他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是他們做父母的失職，孩子有什么錯？！
白露霜再睜開眼時，眼底恢復平靜，那些自厭與對丈夫的怨恨完美地壓抑在心底，她又恢復成平時那個理性自持的白露霜。
她又遞過一顆糖去，見江淮剝開糖紙含住糖塊，腮幫子鼓鼓的像是長大了的松鼠，修長的手指靈活地靈活地折來折去，毫不費力地又折出一只漂亮的紙鶴，和前一只整齊地排列在一起，相親相愛。
白露霜無聲嘆口氣，復雜難言的心緒平靜下來，接著講故事。
“這情況太突然了，在社會上掀起很大風波，你們應該都有印象?！?p> “后來事情的解決你們也知道。我們繼續(xù)馬不停蹄地投入新的科研工作中，上頭限令我們盡快研制出針對服用過康泰1號產(chǎn)生抗體這部分目標人群的新疫苗。”
“同時加大宣傳力度，甄別民眾服藥情況，強行將康泰1號下架，免費種植新疫苗?！?p> 奶糖特有的香甜滋味在口腔彌漫開，連同江淮純粹又明亮的眼神，像是吹進夏末微醺的暖風，令白露霜的聲音都不自禁放松下來，嘴角帶著不自知的柔軟笑意。
“事情發(fā)展到后來，輿論風向愈發(fā)亂套，很多人現(xiàn)身說法，說疫苗很管用效果立竿見影，凌氏制藥謀財害命，發(fā)國難財云云。”
“凌氏給出的處理結果是，向民眾道歉，開除相關負責人，承諾雙倍價格回收康泰1號作為補償，事情這才慢慢消停下來?！?p> 江淮眨巴下眼，把含在左邊腮幫子的糖塊推到右邊，咽下甜津津的口水，積極發(fā)言：
“要按照這么說的話，那個花店老板就是被開除的當事人？”
江淮聽得津津有味，覺得這情節(jié)曲折得不比他的小說差。
白露霜點頭，端起保溫杯喝口水潤喉，揚眉鼓勵他繼續(xù)思考提問，像小時候啟發(fā)教導他那樣。
這個千篇一律的夜晚，因為跟兒子難得的平和相處，而變得不普通。
白露霜又是失落又是欣慰，再一次明確孩子長大了這個不可逆的事實。
她也一天天地老了啊。
江淮思如泉涌，滔滔不絕。
“也可能是當事人之一。藥物研發(fā)肯定是一個團隊在協(xié)作，背鍋的可能不只一人。比如那個歐振魯，也是被當做棄子給開除了吧？”
他自我肯定地點點頭，自動轉(zhuǎn)換并代入角色。
“設身處地想想，明明我沒做錯什么，研發(fā)的藥物雖然沒能徹底滅掉病毒，但起碼給千千萬萬民眾續(xù)了命；后頭的事情先不說，光這一條就夠得上活人無數(shù)菩薩心腸了吧？”
“最后卻落得個人人喊打的下場，嘖，心理落差有點大吧？放小說里就是直接黑化，形成反社人格，心理扭曲之下，虐沙動物甚至搞邪惡人體試驗，變身反派推動劇情發(fā)展，給主角送經(jīng)驗值?！?p> 他心滿意足地嘆口氣，徹底滿足了好奇心，還有一種預言成功的淡淡成就感。
“我算得還是挺準的，金龍制藥肯定有問題，歐振魯跟花漾就是突破口。”
江淮又將脫綱的話題給拉了回來，心滿意足地總結：
“總之呢，我現(xiàn)在手邊沒證據(jù)，一切都是基于我的個人觀察進行的合理推斷，對與不對還要交給安防去查，我暫時幫不上忙了?！?p> “交給你爸?！卑茁端茼樋诘匕咽虑橥平o丈夫去費心。兒子還是應屆高三生，心思還是得放在學習上。
“應該做的?！苯粗t虛笑笑，頗有一種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裝逼范兒。
白露霜不放心地提醒：
“那個凌浩然跟黃坤這么危險，凌家也不好惹，你千萬注意點，別冒冒失失跟他們對上?！?p> 江淮想起初次見面與那倆人交手的經(jīng)過，臉上笑意莫名顯得猥瑣：
“媽你放心，我不會吃虧的。他倆再厲害，也還有罩門，除非他們套上鐵褲衩，否則還是一揍一個準兒。”
白露霜一言難盡地看著他，有種不想認這個兒子的沖動。
她家寶寶可乖，一定是被江楓眠給帶壞了！
“你可消停點吧，槍打出頭鳥不知道？行了，你也累一天了，媽送你回家休息。”
白露霜關機器脫白大褂，收拾包包走人。
“明天我再抽空弄點適合你吃的藥，鞏固下你的異能。”
“謝謝媽，媽最好了。”江淮皮皮地笑，嘴甜地哄他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