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道門之人,天生之?dāng)?,她還是能分清的,眼前乃非人之物,她的師兄,曲秋亭乃南國天師府下一任府主啊!
“你騙了我們!”云珠子的財神尺對準(zhǔn)了白清渠,兩人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她的目的本來就是天師府,本來就是她師兄曲秋亭,“這一切,從你暈在我們車下開始,都是算好的?”
白清渠不懼,直面眼前動了殺意的人,“不是,一切都是陰差陽錯?!?p> “你!離開這里!”云珠子滿腦子只有一個詞,眾矢之地,以曲秋亭師兄護短的性子來說,定讓白清渠分毫無傷,以天師府的立場,她定死無葬身之地。
屆時的一切,都是云珠子不敢想的……一道飄渺而來的煙霧讓云珠子瞬間轉(zhuǎn)身,那里有個身影背靠著門,嘆息道,“你以為,自她踏進天師府的門,還能離開嗎?”
那是殷碧城,他身邊攥著衣角的小小人是彎彎,一臉愧疚的望著院落里的人,搖光也瞬間明白了,彎彎把自己看到的全說了。
他背過身捂住胸口把咳嗽聲壓在胸膛,明明白清渠有機會全身而退,可因為她的貪心,讓她無路可走。
所有人百轉(zhuǎn)千思時,白清渠抬頭望著天空,風(fēng)很大,厚厚的云彩霎時被吹走,漏出了皎潔的月亮。
他……在拼命……一切的都因她而起。
一劍下去,溝壑縱橫,蕭花渡第一次這么狼狽,她心疼的摸著自己的傘,玄靈傘的傘面被砍開了一個口子,而她的左手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用唯一的右手緊緊拿著她的傘。
音無卻毫發(fā)無傷,只是他的笛聲越發(fā)的急,他越發(fā)凝重,如果換一個人,他的笛聲已經(jīng)足已讓眼前人跪在地上失魂,任他們宰割。
可曲秋亭只不過會有輕微的停頓,那一絲的停頓才沒有讓他同蕭花渡一般慘,音無停在一處樹枝上,底下的人像是學(xué)著走路的孩童,一開始他的身法青澀,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游刃有余,“不可能!你的人生不可能沒有絲毫的痛苦和怨恨!”
曲秋亭聽到他的聲音,抬頭,并非沒有,而是太多……如果音無的失魂咒的媒介是記憶,那他的記憶……綿延數(shù)千年……
他側(cè)過頭,好似耳邊又充滿了各種聲音,有人怒罵,有人哭泣,有人嘲諷,他就如身外人,站在諾大的樹冠,面無表情的低頭望著眾生,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占據(jù)著他的腦?!?p> 他的劍高高豎起,腳下風(fēng)起盤旋,對于聲音敏感的音無緩緩起身,原來如此啊,蕭花渡滿臉恐懼,眼前那把鋒利的劍朝她的腦袋砍下,可她真的已經(jīng)動不了了。
風(fēng)涌過耳邊,蕭花渡呆呆的轉(zhuǎn)過頭,她的身邊留下深深的劍痕,曲秋亭的劍偏了……
她想笑……及時在如此讓她恐懼不已的時候,她依舊想狠狠的嘲笑曲秋亭,這個瞎子。
可惜音無的手指點在了她的唇上一下,示意她不要出聲,也是在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以她為中心的藤蔓已經(jīng)枯死,樹葉凋零。
土地在月光中泛著血紅色,她抬頭看向音無,發(fā)現(xiàn)他的力量都涌向了地面,厲鬼之地,活物盡無,樹木花草也無例外。
曲秋亭如他們掌握的情況是一樣的,是個瞎子,以他的猜測,和他這偏了的劍鋒,更加點明了心中所想。
是周圍的藤蔓,樹木,在為他傳遞位置,不愧是天師府下一任府主,他能聆聽萬物之聲!
所以,他讓天師府樹木林立,不是為了隱藏身形,而是在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雙眼睛。
曲秋亭當(dāng)發(fā)現(xiàn)自己劍砍空時,也知道被發(fā)現(xiàn)了破綻,但他不急,天亮之時,陽光燦爛時,才是他大盛之時,也是鬼物最薄弱的時候。
他現(xiàn)在殺不了眼前的兩個鬼物,那把傘堅不可摧,他全力的一擊也只是破了傘面,而音無的笛子,攝人心魄,不攻身而攻心……
枯死的藤蔓和樹木在復(fù)蘇,音無的瞳孔微縮,他攙扶起蕭花渡,從懷中丟下一塊玉牌,“我代我家主人奉上!來日方長!”
東方已經(jīng)開始泛白,音無和蕭花渡的身影慢慢下沉,直到完全沒入土里。
層層藤蔓涌著玉牌到曲秋亭手中,他摸著玉牌上的刻痕,“鬼域鬼門……”
曲秋亭手中的劍無力握住而掉下,卻被眾多藤蔓接住,它們高高奉上劍,使他堅定拿起,“你們說的對……現(xiàn)在不是放下劍的時候……”
當(dāng)看到風(fēng)塵撲撲而來的曲秋亭時,白清渠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喉間,他攥住她的手腕,義無反顧道,“離開這里,回家吧!”
“師兄!她可是魅!”殷碧城不可置信,他從沒想過,他的師兄有一天會放過一個魅!
曲秋亭長袖一揮,斬釘截鐵道,“那又怎樣!她未傷害一人!”
殷碧城松開拉著彎彎的手,滿目蒼涼,“真的沒有傷害一個人嗎?那今夜妄死的師兄呢!他又有何錯!她踏出鬼域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罪孽深重!鬼應(yīng)該待在地府!妖魅就應(yīng)該待在鬼域!”
這是千百年來就存在的天理!
他又問道,“如果我執(zhí)意阻攔呢?”也許是試探,也許是想要一個答案。
云珠子見到曲秋亭對殷碧城舉起劍時,她的眼眶霎時通紅,曾經(jīng)舉杯言笑之人終拔劍相向。
殷碧城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高舉捏的粉碎,他只是輕輕說道,“傳天師令!休想踏出天師府半步!”
天師令,號眾千弟子。
搖光緊緊摁住身前云珠子的肩膀,“不要過去,那只是天師府的事?!?p> 地上躺下一個又一個人,他們都是天師府的弟子,不久之前,他們還齊心協(xié)力維持著天師府的秩序,護著那些被攝了魂的弟子。
現(xiàn)在……他們都躺在血泊中。
曲秋亭手起劍落,就會倒下幾人,殷碧城步步緊逼。
云珠子怒吼,“曲秋亭!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這一聲并未讓曲秋亭停手,反而讓被曲秋亭百般周全護在身后的白清渠猛然驚醒,她望著眼前一切,望著遠(yuǎn)處云珠子搖搖欲墜的身影,望著彎彎捂著腦袋把自己隱在暗處的角落,望著傷痕累累也沒停下進攻腳步的殷碧城。
然后一把長劍貫穿了曲秋亭的胸膛,他伸手握住了胸膛的劍,茫然回頭,他想用力擁抱白清渠,可他想起自己胸膛的劍,那會傷著她!
這是曲秋亭暈倒前所想的最后一件事。
本來還在刀劍相向的眾人,在這一瞬間回歸了原位!眾人紛紛奔向了那個凋落的身影!殷碧城更是丟下手中的劍抱住了那個從高處跌下的人。
白清渠望著眼前的所有人喃喃低語,“曲秋亭,我突然明白你了。”他們從來不是一種人,他們互相從對方看到了他們不曾擁有的東西。
白清渠果決,爛漫,不計后果,可以舍棄一切。
曲秋亭璀璨,穩(wěn)重,身兼重任,堅守本心。
也因為如此,她們的相遇擦出了最燦爛的火花,讓她念念不忘,也讓她傷心欲絕。
殷碧城抱著一身血的曲秋亭,他的身后,是斬妖除之后快和為師兄報仇的眾人,他們沖白清渠而去,口中高喊著,“殺了這個妖女!”
云珠子感覺自己是瘋了,她舉著財神尺,巨大的金色光陣擋在了她身前,她的身后是——白清渠,縱使被騙,她依舊不能眼睜睜看她死。
白清渠有無數(shù)的機會殺了曲秋亭,亦或者她和搖光師兄,可她沒這么做,何須現(xiàn)在眾人面前傷曲秋亭,不過……是重新把他推回了天師府行列。
也許是殺紅了眼,也許是一心怒火,他們并未因云珠子的阻攔而收手,更多的是,收不及了,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財神尺的法陣也根本阻擋不住,裂紋擴展,很快,她與白清渠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都說了……不要去……”
云珠子聽著耳邊熟悉的話,眼前人嘴角緩緩流下鮮血,一滴又一滴,落入他韻白的衣袍上,像是開了一朵朵紅色的薔薇花,可惜沒有馨香,只有帶著死亡氣息的血腥。
這一刻好似時間靜止,一切的喧囂都被隔離在外。
“師兄——!”撕心裂肺的一聲響徹云霄。
“夠了!”一聲便壓下了所有喧囂,各人手中的武器落了地,恭恭敬敬低下斗志昂揚的頭顱,“恭迎府主!”
老天師嚴(yán)不笑看著受傷的曲秋亭同那孤立一側(cè)的白清渠,閉上了眼睛,隨后緩緩舒出一口氣,“押下她!”
白清渠認(rèn)命般被綁住了雙手,背后押送的弟子力氣很大,甚至讓她挺不起背,她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或恨,或怒,或悲,她望著跪在地上呆呆抱著搖光悲痛欲絕的云珠子,她知道那有多痛。
她被押著路過云珠子時,不由小聲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對不起……對不起……”
云珠子對于她的道歉,充耳不聞,甚至連余光都未給白清渠,她無法接受現(xiàn)在的一切,那紅色的血第一次刺的她快喘不過氣來。
在她顫抖恐懼的時候,第一束晨光照在了她的臉頰上,一雙蒼老的手伸到她的眼前,是嚴(yán)不笑,他背逆著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求求您!救救我?guī)熜帧鄙n老的手與那帶著少女秀氣的手交握,云珠子終于不再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