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福海蒼白的臉上此刻已經(jīng)全是冷汗。他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盯著標本,仿佛這東西是個黑洞,把他的魂魄吸了進去。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怕再給他嚇出病來,就立刻把容器收回了保險箱里。
“這回你該相信我了吧?”
于福海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zhàn),跳了起來。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我竟覺得格外煩躁:”你身上掉下來的,你怕個屁!”
于福??偹慊剡^了神,看著漆黑發(fā)亮的保險箱猛搖頭:“你他媽當我是妖怪成精呢?這不是我的頭皮,它是一種詭異的生物。”
詭異的生物?
我雖然對生物不是很了解,但常識還是有的,這世上,真的有這種詭異的生物嗎?
于福??闯隽宋业囊苫?,說道:“有句話叫什么來著?世界這么大……”
“你想去看看?”
“不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猛拍了一下大腿,指著保險箱說道:“你看,這不就有嗎?”
我越來越覺得他們這幫偷獵者疑團重重:“告訴我,你們去云貴高原那片山脈,到底是去找什么的?”
據(jù)我所知,那片山脈沒有像大象牙、犀牛角那么珍貴的動物材料,連老虎都沒有。最珍貴的,應該就是金錢豹和金絲猴了,可這類動物要抓活的販賣才值錢,而這批偷獵者就開了一輛越野車去了,連個籠子都沒有帶。
他呆愣愣的不回答,一看就是有顧慮,于是我逼問道:“什么是‘這世上的傳說’?”
他一聽又愣了一下,耷拉下腦袋,“唉”地嘆了口氣:“老弟,不是我不想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啊?!?p> “你他媽糊弄鬼呢?不知道你還去?”
“這不是為了錢嘛?!庇诟:0β晣@氣地說道:“這是一個同行給我介紹的,說有個買賣,人手不夠,要找?guī)讉€像樣的獵手支援一下,但具體要狩獵什么東西,一開始人家根本就沒說。我旁敲側擊地詢問了好幾天,人家就只給了一句話,說是‘狩獵這世上的傳說。’我一聽這是根本就不想告訴我,但條件挺誘人的,就跟著去了?!?p> 我問道:“你那同行呢?”
“你不知道嗎?死在那了!”于福海抹了把老臉:“掉進山澗里淹死的。”
這七個偷獵者中,的確有一個人淹死在山澗,原來介紹于福海的人也跟著去了?
我撓著腦袋,越來越搞不懂這到底是怎么個歪門邪道,“你們在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為什么就你一個回來了?還帶出來這么個鬼東西?”
于福海抬頭望著天花板,臉上帶著一股茫然:“其實,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盡管如此,他還是在努力的思考,以一種近乎是說夢話的口氣告訴了我在他們進山之后發(fā)生的一些事。
他們是黃昏時開始向山里挺進的,本來他們到達的時間很早,但硬是挺到了黃昏,晚上的叢林是要比白天更加危險的,而帶路人給出的解釋是“沒到時候”。
出發(fā)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很不巧的,他們進山之后沒多久,就開始下起了暴雨,這場雨下得又大又急,可帶路人卻沒有停下,他們在暴雨中艱難前行,一直到差不多午夜時分,才在一處山腰的巖石旁停下。
暴雨天是一點夜光都沒有的,可謂是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他們拿著的手電能稍微照到一點東西,但因為雨下得太大,能照到的東西也極度有限。
但是,帶路人在帶路時根本沒有一點猶豫,顯然,他已經(jīng)來過好幾次了,所以才能這么熟悉。
帶頭人叫他們在這里做好準備,于福海以為目的地到了,就到一棵樹下一邊避雨一邊裝槍,就在這時,他隱隱聽到頭上有不尋常的動靜。他抬起頭,用手電照了一下,但因為樹太茂密,什么也看不到。
巧的是,突然之間,一道閃電劈了下來,把整個天空照得通亮,在滂沱的大雨中,他透過茂密的樹葉,看到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道龐大的陰影。
他想跑到樹外去看,可是因為大雨的緣故,抬起頭來根本就睜不開眼,就算在樹底下也得瞇著眼睛,以至于他還沒等看清,閃電就消失了,整個世界又陷入一片漆黑。
那種暴雨加狂風的山林,會讓人有一種處在末日的錯覺。于福海心神未定中,想要找到同伴的位置,可他還沒等叫出聲來,就一個沒注意,腳下一滑,從山腰上掉了下去。
幸好他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可手電卻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整個世界遍布著雨聲和狂風吹著山林的聲音,淹沒了他的求救聲。無奈之下,于福海只能摸索著想要爬上山,他也確實是這么做了,然而山道異常濕滑,這令他舉步維艱。
他不知道自己摸索了多久,直到筋疲力竭,也沒有爬上去。
從山上流下來的水越來越急,他怕發(fā)生泥石流,再把他埋進去,索性斷絕了這個想法,轉而摸索平緩的位置,準備找個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作打算。
可是,雨卻越下越大,避雨的地方根本沒有。在這種狂風暴雨中,就算靠在最茂密的大樹下也完全無濟于事。
寒冷侵蝕著他的身體,雨下得像壓在肩膀上的大山。他本來以為這是最糟糕的狀況了,可是緊接著,他就聽到了暴雨中夾雜著碎石翻滾洪水傾瀉的聲音,一定是附近發(fā)生了山體滑坡。
怕受到殃及,于福海拼了命地往前走,可是在完全沒有視野的情況下,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才安全。
幸運的是,他沒有被埋進土里,但卻跌落了山澗。山澗里的水沒有多深,卻相當湍急,一直把他沖下去很遠,當他爬上來的時候,幾乎已經(jīng)喪失知覺、奄奄一息了。
他再也沒有雨水拍打在臉上的感覺,也沒有狂風摩擦他的皮膚,但卻還能模模糊糊地聽到雨聲。他絕望地想著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已經(jīng)死在某個地方了,可是他還是能感覺到些微的疼痛,勉強移動著身體,卻摸不到草木,只有扎手的碎石。
他迷迷糊糊的想等到天亮再說。在他的印象中,這次的等待極端的漫長,他似乎睡著過好幾次,但始終沒有等到天亮。
已經(jīng)不知道多長時間,當他稍微清醒的時候,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沖進了某個山洞甚至地下溶洞那種不見天日的地方。
于福海想要離開這里,卻不知道往哪里走,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摸不到,這是一件令人絕望的事。那個時候,他的腦袋已經(jīng)混亂了,想要活下去這個念頭幾乎已經(jīng)消逝殆盡,他還沒有等死的原因也僅僅只是出于生物求生的本能。
但就是這點本能,支撐著他活了下去。
他喝了些積攢在附近石坑里的水,恢復了些力氣后,就用這點力氣穿過了不見天日的山洞,到了一片平緩的地帶。
說是平緩,也只是感覺上的,這片地帶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一股非常濃厚的霧靄,就像是站在充滿灰燼的森林火災現(xiàn)場似得。
霧靄中有一條小溪,他想洗把臉清醒一下,也就是在這時,他遭到了藏在溪流里的生物的襲擊。
之后的事情,他完全記不清了,包括他怎么從霧靄里走出來,繼而走回去、得到救助的。他唯一記得的只有那個地方死寂的霧靄。
當時正是清晨,他在喪失意識前隱約間看到了山脈的陰影仿佛在移動,直到現(xiàn)在他還有一種錯覺,他覺得那個地方不屬于這個世界。
在這之后,他晃蕩到同伴們扎營的地方,被搜捕隊伍帶回來,據(jù)他所說,他像是被剝奪了思考和感知的能力,一直渾渾噩噩地活了幾十年一樣,直到他把趴在自己頭皮上的生物揭下來后,才忽然間清醒過來。
但是經(jīng)歷過一次“蛻皮”,他已經(jīng)筋疲力竭,就在這時,陳輝打開了牢房,救下了他,并處理了牢房的血跡,給他換了身干凈的牢服,同時帶走了這個生物。
隔天,于福海被送到了醫(yī)院檢查,為了躲避這一切,于福海索性裝瘋賣傻,好在他本來的狀況就不正常,甚至被懷疑他是自己把頭發(fā)薅光了的,于是就順利蒙混過關,被送了回來。
這之后他一直待在精神病院,等待自己的案子度過追訴期。
“我第一次見陳輝是那天晚上?!庇诟:Lь^看了眼墻上禁止吸煙的標志牌,又低下頭偷偷摸摸地點了根煙抽,“第二次,是我在醫(yī)院裝癡呆的時候,他找到了我,告訴了我其他人的結局,又跟我說,那天晚上的監(jiān)控錄像他銷毀了,這世上除了我們兩個沒有任何人知道。我怕他是來試探我是不是真傻了,就當聽不見。他又說:我真的不想救你,但既然你還活著,以后就自求多福吧。當時我心里就明白了,他看出我裝瘋賣傻,但是沒有點破,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p> 在陳輝見過于福海不久之后,就失蹤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像小說,可事實它就是這樣,我就是這么活下來的?!庇诟:[出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樣子,說道:“那個地方,我沒來得及多看一眼,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印象有沒有出錯,是不是瀕臨死境時產(chǎn)生的錯覺,你不相信也無所謂?!?p> “不過?!庇诟:3蛑?guī)淼谋kU箱:“我最后一次見陳輝的時候,他拿著那本筆記?!?p> 我問道:“那本筆記?什么筆記?”
“帶路人的筆記,陳輝說人躺在睡袋里死了,筆記放在腦袋下枕著,被警方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