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后身邊的瑞禾姑姑,來太初宮傳話。
“蒼寧姑娘,皇后娘娘有懿旨,請你去一趟坤德宮。請姑娘,隨奴婢過去?!?p> 瑞禾姑姑身量高挑,年近三十,比一般宮女魁梧。從言行規(guī)矩,不難看出,她久處深宮。
“瑞禾姑姑,皇后請我去坤德宮,可是為了何事?”
我不著痕跡的將手中的銀兩,塞進(jìn)瑞禾姑姑袖中。
這是我這段時日,在這宮里學(xué)到的門道。
“奴婢只是過來傳話,具體事宜,奴婢不知?!?p> 瑞禾姑姑一頓,附在我耳邊,道。
“不過,皇后娘娘從昨日起,心緒不佳,姑娘還是早早隨奴婢前去。免得惹娘娘不悅,徒生事端?!?p> “多謝瑞禾姑姑提點(diǎn)。姑姑稍等,我昨夜照顧了五皇子一夜,身上有異味,我換身衣物,就隨姑姑前去?!?p> 知道從瑞禾姑姑的口中問不出什么話,我道過謝,進(jìn)了里屋。
趙圳斜躺在靠椅上,睜著一雙眼睛,正看著我。
剛才外面的談話,想必他已經(jīng)聽到了。
“趙圳,我擔(dān)心皇后請我去坤德宮,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一會兒我離開了,你自己保重?!?p> 我附在趙圳耳邊,將自己的擔(dān)憂和盤托出。
皇后膝下無子,只有南初公主一個女兒。太子生母病逝后,皇后就是太子唯一的嫡母。
前夜太子回臨安途中遭遇埋伏,昨日騎射比賽晉王又出盡了風(fēng)頭。
皇后今日突然請我去坤德宮,個中緣由,令人玩味。
我照顧趙圳是周宣帝的旨意,料想皇后也不會拿我如何。
只怕我前腳一離開,后腳趙圳這邊就會任人宰割。
畢竟,現(xiàn)在的趙圳,可是“傻子”。
“不管發(fā)生什么,等我回來?!?p> 我隱隱有一股不好的預(yù)感,但愿是我多心了。
“把衣服換了?!?p> 趙圳拉住我,遞給我一件青煙色薄紗裙,提醒道。
心底一暖,我扯著唇角,回以感激的笑。
趙圳心細(xì)如發(fā),的確是難得的才俊。
換好衣物,我隨瑞禾姑姑前往坤德宮。
坤德宮在承乾殿右側(cè),歷代后宮之主,皆住在坤德宮。
皇后表面上看似賢德淑良,不爭不搶,對眾皇子不偏不倚。
但能坐到皇后之位的女人,又豈會心無城府?
此刻突然召見我,我左右猜不透皇后的用意。
等我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和瑞禾姑姑走到了一條僻靜的路上。
這不是去坤德宮方向的路!
“瑞禾姑姑,這是準(zhǔn)備帶我去哪兒?”
我停住腳步,警惕地盯著瑞禾姑姑的背影,下意識握緊袖中的匕首。
“嘿嘿……姑娘是聰慧之人,何必多此一問?!?p> 瑞禾姑姑頓住腳步,聲音陡變,分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處僻靜無人,我摸不準(zhǔn)對方底細(xì),不敢貿(mào)然出手,只能撒開腿,拼命往回跑。
但我還是低估了對方。
“帶你去地獄的人?!?p> 對方的聲音,陰森如鬼魅,肆意而狂妄。
只覺后脖頸一痛,我的意識,陷入了一片漆黑,渾渾噩噩,混沌不堪。
……
冰涼刺骨的冷意,令我迷迷糊糊意識到,自己此刻身處在冰冷的寒水之中。
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我費(fèi)力睜開雙眸,掃視四周的處境。
月色冷清,我被人綁得像個粽子,被浸泡在寒潭之中,只露出了一個頭,四周是黑漆漆的山野。
岸上站立之人,不是旁人。
是一襲宮女裝扮的“瑞禾姑姑”。
“晉王,這是何意?”
我冷冷地盯著那個頂著“瑞禾姑姑”臉的不恥之人,戳穿其面目。
“你竟認(rèn)出了本王?”
晉王頗為詫異,撕掉臉上的人皮,露出原本的面目,玩味地打量著我。
“本王現(xiàn)在倒是有些欣賞你。不如,你棄了老五,跟本王。老五給你的,本王加倍給你,老五給不了你的,本王也雙手給你奉上。如何?”
晉王眉目英挺,若不是他口中的話,令人不恥。以他道貌岸然的外表,儼然是正義凜然英姿勃發(fā)的沙場少年。
“這就是晉王招攬人才的手段?”
我鄙夷的嗤之以鼻。
身上刺骨的寒意,一遍一遍侵蝕著我的意識。
我的這具身體嬌弱,浸泡在如此冰涼的寒潭之中,恐怕是撐不了多久。
“別介意,本王就是想找你問些話,你乖乖配合,本王立刻就放了你?!?p> 晉王扯著笑,盯著我,就像是在盯著一件股掌之中的玩物,不帶絲毫掩飾。
“還希望晉王言而有信。這寒潭之水,浸人骨髓。晉王想知道什么,用不著拐彎抹角,我知道的,必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你倒是識趣?!?p> 晉王對我的識相,很滿意。
“本王想知道,趙圳到底在謀劃什么?”
“謀劃?”
晉王知道趙圳在裝傻?
我壓下心底的震驚,故作吃驚。
“晉王的意思是,五皇子在裝傻?”
“難道不是嗎?”
晉王挑眉,勝券在握的模樣,讓人無法判斷,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嗤笑。
“晉王有見過被人在身上扎十七顆釘子,不叫痛傻笑,被人戲耍,手握燒紅的皿器不還手,差點(diǎn)被馬匹踩踏死而不知道躲避的正常人?”
我譏笑出聲。
“反正,我沒見過?!?p> 晉王不怒反笑,手一揚(yáng),黑暗中有人遞上了一把弓箭。
“嗖的”一聲,利箭破空而出,射進(jìn)我的胸膛。
那種疼痛,鉆心蝕骨。
“這下可愿意說了?”
晉王笑得邪肆,猶如惡鬼,欣賞著我痛苦的神色,立于岸上,俯視著我。
那種高高在上的冷漠,令我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
我咬著牙,迎上晉王的目光。
“我敬仰晉王是錚錚鐵骨,原來也不過是屈打成招的鼠輩。你若是懷疑五皇子裝傻稱愣,自己去試探不就知道了?在這里對我威逼,是想讓我扭曲事實(shí),還是想讓我誣陷五皇子圖謀不軌?”
晉王神色變得狠戾,手中的弓箭,對準(zhǔn)我的命門,欣賞著我的痛苦。
“扭曲事實(shí)?本王派出去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回來。本王有沒有冤枉他,你心知肚明。”
晉王眼中的狠毒,令人心底發(fā)寒,那是在看死人的目光。
利箭從我的耳邊呼嘯而過,臉頰上流過溫溫的液體,疼痛感隨之而來。
“本王再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只要把你知道的事說出來,本王今日就放過你。否則,下一支箭,就不只是毀了你的臉?!?p> 晉王手中的第三支箭,已經(jīng)箭在弦上。
他沒有在恐嚇我。
“殺了我嗎?晉王,還真是看得起我。晉王憑什么認(rèn)定,我會為了茍活,做出誣陷皇子欺君罔上株連九族的蠢事?五皇子是不是癡傻,沒有人比晉王更清楚,前倆日在比賽場上,晉王差點(diǎn)就要了五皇子的命。難道晉王自己心底沒數(shù)?”
我更加確定,晉王根本不知道趙圳的底細(xì),他剛才不過是在詐我。
“本王倒是低估你了?!?p> 晉王冷笑,放下了弓箭。隱藏于暗處的人,在晉王腳邊,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竹籃。因夜色漆黑,看不清里面的東西。
我心底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晉王已將手伸進(jìn)一旁的竹籃之內(nèi),隨手從里面抓出一條胳膊粗壯的蛇,丟入寒潭之中。
“可惜啊,不為本王所用的人,都留不得。這些東西,會替本王好好招呼你。別怕,你什么時候愿意說了,本王就什么時候撈你出來?!?p> 那張英挺的臉,似是在欣賞著什么珍寶,將竹籃里黑漆漆的蛇,一條,一條......放入寒潭之中。
我從最初的驚恐,到麻木不仁。
冷冷的看著晉王。
就像在看一個瘋子,放棄了掙扎。
我數(shù)不清晉王往寒潭之中放了多少條蛇,但我腳上,已有蛇在纏繞,在撕咬。
這些蛇,是被人飼養(yǎng)的!
它們對人的氣味,極為敏感。
偌大的寒潭之中,所有被晉王丟進(jìn)來的蛇,都聚集在了我四周,撕咬,纏繞我。
“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現(xiàn)在選擇,還來得及?!?p> 晉王欣賞著我被水蛇纏繞撕咬,眼底的陰狠,哪里還有平日里正義凜然的沙場之氣。
他就像是蟄伏于陰暗處的毒蛇,邪惡,狠毒。
這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就算他平日里偽裝的再毫無破綻,也掩飾不住他本質(zhì)的陰毒。
我試圖掙脫身上的繩索游到寒潭邊上,但渾身被綁的像個粽子,牢固結(jié)實(shí),紋絲不動。
我試過掙扎,但潭水涌進(jìn)了我的整個鼻腔……
我驚愕的發(fā)現(xiàn),我腳底下,是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支撐著我,稍加挪動,就會掉入深淵。
我整個身體,被沉浸在寒潭之中,仰著頭,吊著一口氣。
被縛于身后的雙手,只能忍住惡寒,用盡全力捏死一條又一條靠近的蛇……
意識開始迷離渙散,岸上的晉王,變成了無數(shù)個。
就像一個惡魔,冷眼看著我垂死掙扎。
身上的冷意,我分不清是寒潭的水冷,還是蛇毒進(jìn)入了體內(nèi),終是侵蝕了我的意識。
夢里,我恍恍惚惚,夢到了此處的寒潭之水,被我的鮮血染成了紅色。
我在寒潭之中,被浸泡的皮膚腐爛,發(fā)臭,無人問津。
那種蝕骨的冷意,侵蝕我的每一寸意識,漫無邊際的紅色,刺目,耀眼,仿佛每一滴,都是用血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