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微風(fēng)輕涼的夏夜（下）

　　對于洛紫穎的問題，杜蘊(yùn)澤真的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去回答。

　　只能有些發(fā)怔的看著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孩。

　　“其實(shí)，前一天晚上他告訴我說可以參加大賽而且還有最少二萬元的獎金的時候，我已經(jīng)知道他的話有問題了，但是，萬一呢？我只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卻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甚至比我原本想像中最悲慘的結(jié)局更為殘酷的現(xiàn)實(shí)?！?p>　　“那天，你知道？可是你為什么不離開？向?qū)W校，向資助你的人，或者向警察求助都可以吧？”

　　從洛紫穎的話語里面，杜蘊(yùn)澤敏感的抓住了些什么。

　　女孩微微向后靠了一下，將脫去了小皮鞋的雙足放到坐檻上，雙手抱膝，微微歪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彎眼彎彎的女生淺淺的笑著，仿佛正在說著的，是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一般。

　　“十一歲那年，她離開了我，明明說好了會很快來接我的，但是她卻變成了一個資助困難學(xué)生的愛心人士，你說可笑不可笑？”

　　張了張嘴，遲疑了片刻，杜蘊(yùn)澤還是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你……如果想問她的話，我可以找婉姐幫忙查一下她的地址和聯(lián)系方式。”

　　洛紫穎微微愣了一會兒，怔怔的看著面前少年那俊美而認(rèn)真的面容，突然間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男生的臉龐，竟然有著一種瑩白如玉般的細(xì)膩。

　　搖了搖頭，女孩嘴角的笑意再次漾了開來：“已經(jīng)那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每次都頂著一個愛心人士的名義，這么做的原因，想也會明白，那又干嗎要去找她問呢？反正，在七年前，她就把我丟掉了?！?p>　　微微頓了一下，女孩的聲音再次覺了下來：“這個月，他也把我丟掉了……”

　　緊了緊自己的雙臂，原本在學(xué)校時扎著的長長的馬尾散了開來，如瀑一般的長發(fā)，遮住了少女深深埋在膝間的嬌柔。

　　想了想，單手按在欄桿上，輕輕一躍，站在涼亭外面的少年就這么輕松的坐到了少女的身邊、

　　試探著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被如瀑般的長發(fā)所覆蓋著的，少女的脊背。

　　“你還有我……們，還有宋爺爺，還有婉姐，我……我們會陪著你的，真的。”

　　臉有些紅。

　　明明在那些記憶中，自己還是有過幾段感情經(jīng)歷的，但是在這一刻，他依然膽怯而純真的像一個終于可以在自己心愛的女孩子面前說上一句“你好”的青蔥少年。

　　好像是感覺到了少年那溫柔的觸碰，女孩抬起頭來，突然說了一句謝謝。

　　而她的臉上，已經(jīng)布滿了如胭脂般的紅霞。

　　“你知道嗎？在那天看到你們叫我的時候，我真的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在那之前，我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從那棟樓上跳下去的打算?！?p>　　正在輕輕拍著女孩后背的手猛的一頓。

　　一種難以言說的酸楚迅速在少年的胸腹之中彌漫了開來。

　　什么樣的感覺？

　　悔恨？

　　慶幸？

　　原來，在那個記憶中，在那一天。

　　是他，還有他們，親手再次將少女推入了絕望的深淵。

　　要知道，在那個記憶里面，并不是陳旭和洛紫穎打招呼，而是洛紫穎主動和他們打的招呼??！

　　原來，在告別之時，那個笑的燦爛而有些讓他們感到眩目的少女的心中，已經(jīng)充滿了最為刻骨的絕望了吧？

　　不僅僅是對他們，也對這個世界。

　　所以她并沒有呼救，所以她放棄了一切可以挽救自己的機(jī)會，所以她從景和大廈一躍而下。

　　這一切的原因，并不僅僅是那個買家所說的話，并不僅僅是那個男人親手將自己的女兒推到絕望的深淵，并不僅僅因?yàn)榕⑹粴q時說好要來接她卻再也不見蹤影的母親。

　　其實(shí)所包括的因素，太多太多。

　　她曾經(jīng)抓住了在落入深淵前最后的那一束光，但是，光，就是光。

　　它只能稍稍的溫暖女孩的心，卻最終在眨眼之間，從女孩的手邊滑過。

　　想說什么，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對不起?！?p>　　聲音干澀而低沉，全無剛才那充滿著陽光的清朗感覺。

　　有些詫異的抬起頭，看著面前少年那眼中的認(rèn)真與深沉，少女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夜晚，發(fā)呆的時間真的有些長了。

　　“不需要道歉呢，其實(shí)，我還是要感謝你們的，如果不是碰到了你們，我可能真的已經(jīng)離開這個世界了吧？而且很快就會被世界遺忘的那種?！?p>　　女孩好像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太舒服似的，穿著淺灰色絲襪的足再次套進(jìn)小皮鞋中，懶懶的伸了一個懶腰，但就是這些看起來那么平常的動作，卻有著說不出的嬌媚與慵懶，卻偏偏還帶著幾絲少女的清純與可愛。

　　杜蘊(yùn)澤卻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給她解釋。

　　難道說，他的那句對不起，其實(shí)是給那個記憶之中，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長埋在地下的女孩說的？難道說，其實(shí)這個世界并沒有忘記她？每年女孩的祭日，她的墓碑前，都會堆滿了鮮花？

　　那些鮮花之中，除了他們五個人的，更多的，是那些在知道了女孩的事情之后，每年自發(fā)前來吊唁的陌生人。

　　但是那些紀(jì)念，杜蘊(yùn)澤五個人總認(rèn)為，那是一種補(bǔ)償。對于那個平常一直扎著馬尾，戴著眼鏡遮住了自己如水雙瞳，一直穿著漿洗的發(fā)白的校服以及樣式陳舊土氣的服裝的少女在生前被這個世界冷漠以待的補(bǔ)償。

　　畢竟，已經(jīng)躺在那冰冷而沉重的墓碑下的女孩，已經(jīng)永遠(yuǎn)都不能感覺到這個世界給她的那些遲來的溫暖了。

　　“如果你是說你安排我去參加比賽的事情，我不怪你哦，因?yàn)槲乙膊幌胍恢倍阍谶@個別墅里面，去看著婉姐姐她們?yōu)榱宋业陌踩ㄏ_(dá)旦的工作吧？每天看著婉姐姐白天要陪著我，晚上還要去處理她的工作，匯總處理上報(bào)東西什么的，總感覺因?yàn)槲业倪@些事情給婉姐姐增加了好多的工作?！?p>　　“可是在這段時間，我還是擅自幫你決定了好多的事情，這些事情，如果你不喜歡的話……”

　　女孩搖了搖手指，笑得十分開心：“沒有不喜歡呢，從那天開始，我活過的每一天，都是因?yàn)槟銈兡?，所以啊，我相信你會替我做出最合適的決定，就像那一天一樣，因?yàn)槟愕臎Q定，我才能夠繼續(xù)活下來，對吧？”

　　看著女孩子漸漸燦爛起來的笑容，杜蘊(yùn)澤感覺到，仿佛有什么東西，輕輕的觸動著自己心底那最為柔軟的地方。

　　“而且，我也很喜歡表演呢，因?yàn)槲野?，和那個女人說過的一樣，生來就是為了能夠在舞臺上綻放呢，等待了那個女人七年，我真的不想繼續(xù)再等下去了……我想讓那個女人看見，沒有她，我也能夠出現(xiàn)在舞臺上面……”

　　聲音再次低了下去，整個空間中，仿佛只余下了少女的隅隅細(xì)語，呢喃著，講述著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卻有關(guān)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