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我便拉著杜鵑往回走。
卻不曾想,那個壯實的和尚又從里屋出來,一肩扛著幾個麻布袋子,一手?jǐn)堉魇绞巢模€斜挎著一串大蒜外加一串紅辣椒。
造型很獨特,視覺沖擊效果超強(qiáng)。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像一座大山一般的壓了過來,竟不走自主的往后連退好幾步。
那個大和尚“咣當(dāng)”一聲,把所有的東西都扔到我面前腳下,點點頭道:“嗯,這便全了?!?p> 啥意思?
這操作,完全沒看懂??!
面前這一堆堆的東西,有各類面粉、各種豆子、各式的紅棗枸杞茶葉,又有種種調(diào)味的姜蔥蒜辣椒,居然還有一罐鹽。
我眨了眨眼睛,總算反應(yīng)過來:啊,想必是這就是每日齋菜所用的全部食材了。
再抬頭,瞧瞧那個過于實誠的和尚,我真心無言以對。
好半晌,終于憋出一句:“辛苦大師了?!?p> “可有施主想要的?”
我趕緊擺手搖頭,沒有沒有。
那和尚撓了撓他光禿禿、圓滾滾的腦袋,有些費解:“都在這里了,沒少啥呀?”
他眨著眼睛,憨憨地問:“施主,你到底想吃啥子?”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
我哭笑不得的感謝再三又再四,總算尋了個機(jī)會脫身而去。
臨出門口,我扭頭看了一眼這個和尚,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完全將他排除在投毒的嫌疑之外了。
相應(yīng)的,此前所推斷的海棠與李媽媽的嫌疑也就更大了,尤其是李媽媽。
可是,杜鵑始終不肯相信,李媽媽居然會是投毒之人。她說,李媽媽是跟著夫人陪嫁過來的老媽媽了,就連當(dāng)年的婚事也是由夫人做主,選了京都府衙一個體面的差役嫁的。李媽媽一直以來都是夫人信重之人,甚至這次圣上賜婚,夫人也是定了李媽媽陪小姐入王府伺候。
諸如此類,云云不已。
總之一句話,杜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居然會是李媽媽投毒。
瞧她這副模樣,我也只好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嫌疑人與犯人還是有區(qū)別的。李媽媽如今只是最大的嫌疑人,但也有可能并不是她,咱們此次前去也只是探問一二,并無其他。
再三寬慰,杜鵑才止住了碎碎念。
其實,杜鵑什么都挺好的,唯獨這唐僧般的性子讓我有些受不了。不過,也正是這嘴巴嘮叨之人,心腸往往也正是最柔軟的。
我有些復(fù)雜的看著她,不知什么時候起,我也學(xué)會了說話留半句。而我那沒說的后半句話就是:倘若真如你所言,李媽媽乃是夫人信重之人,那為何自趙府出事以來,不曾見李媽媽入府問候?又倘若她真如海棠那般被攔在門外,尚情有可原,若是毫無此心,那這其中的主仆情分,只怕也是真真假假,霧里看花了。
就是這般的各懷心事,在車夫的一路驅(qū)使之下,我們的馬車總算趕在日落前回到了京都素衣巷一帶。
這條小巷子外面是茶水鋪和面食檔口,沿著小巷子往里走,頭頂上錯落的晾曬著居民們的衣衫和床襦,伸開雙臂幾乎可以觸碰到兩側(cè)房屋的磚墻,腳下的石板路上坑洼不平又多有泥水,放眼觀之,這里與趙府門前寬敞平整又井然有序的路面截然不同,很有市井生活氣息。
此時,正是晚膳時分,各家各戶炊煙裊裊,巷子里隨處可以聞到飯菜的香味,雞犬之聲相聞,童嬰嬉戲哭鬧聲此起彼伏。鄰里之間又大多相識,突然見我與杜鵑一副少年模樣的陌生人出現(xiàn)在巷子里,不禁駐足打量,似是有話要問,又揣度著駐足遠(yuǎn)望、竊竊私語。
我掃了一眼,尋了個最是眉眼慈善的老媽媽,上前拱手行禮,很是可憐的模樣說道:“敢問媽媽,趙侍郎府上伺候的李媽媽可是住在此處?我是她鄉(xiāng)下的侄兒,近日家中有事,本要來投奔姑母,卻不想又路上丟了盤纏?!?p> 好在一天奔波勞碌,我如今算不上蓬頭垢面,但也確實憔悴不堪,一身本就樸實的棉布襖子早已折騰的更加無華了。從頭到腳,無論怎么看,也都是個惹人憐惜的、柔弱知禮的落魄少年郎。
那老媽媽見我如此,果真十分疼惜的拉著我的手,前面引路:“哎呀,是來找李大娘的,快快,跟著來,拐個彎兒就到了?!?p> 我順從的給她拉著手,一路乖巧卻又伶俐的拿眼角掃著四周。
因是晚膳時分,巷子里的人大都回家用膳了,出門的人本就不多,而先前見了我倆又存心瞧熱鬧的人,見我們被拉著去了,也都各自散去回家了。
等到真的拐了個彎,來到巷尾處的便只剩我們?nèi)齻€了。
那個老媽媽指著巷子盡頭的一處窄小的木板門,道:“這里便是李大娘的家了?!?p> 我躬身謝過,便讓杜鵑先送那個老媽媽離開,說是客氣,實際是不想暴露身份。
但是,我卻并不急著上前敲門,而是立在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細(xì)細(xì)觀察了一下李媽媽院墻外的環(huán)境。
兩扇黑漆漆的木板門,兩側(cè)貼的是舊年的對聯(lián),經(jīng)歷過風(fēng)霜的侵蝕,已然褪色剝落了許多。想來,主人家平時也不是很在意門楣,或是忙于生活勞碌,無心顧及于此。而那院墻不是很高,目測約兩米,院墻下堆積了一些散落的石磚,光滑整潔,旁邊有結(jié)了碎冰的小水洼兒,看起來似乎是平時婦人洗衣所用。
這般人家,怎么看也算不得“體面”。
我心中頓時對杜鵑所說的話產(chǎn)生了懷疑,倒不是認(rèn)為杜鵑會撒謊騙我,而是覺得這李媽媽當(dāng)年所嫁的“體面”差役怎么會淪落至此?
又或者,是我對京都府衙差役的收入有了過高的估計。
不論如何,這李媽媽的生存環(huán)境,似乎都不怎么好。
一邊想著,一遍抬頭往上看。
只是,看著看著,我心底不由地打了個突兒,總覺得有哪里似乎很是不妥,卻又一時想不起。
直到飯菜的香味順著微風(fēng)飄過,我猛然意識到,驚呼一聲:“不對?!?p>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