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深夜了,久留宮中也是不妥,咱們有話改日再敘?!?p> 說罷,王妃起身,當(dāng)真是片刻也不停留,真就帶著我一道出了宮。
哇!
不是吧!
您老人家折騰了半天,就為了跟我說幾句不咸不淡的話?
我五雷轟頂、外焦里嫩,以至于之后如何回家、如何洗漱、如何就寢都是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第二日,正月元日,新年伊始。
我頂著趙府嫡女的名頭外加兩枚烏黑的眼圈,一大早起身渾渾噩噩的祭拜列祖列宗,然后繼續(xù)渾渾噩噩的接受府中眾人的賀歲拜年,關(guān)鍵是還得發(fā)放利是賞錢,同時打點往來人情。
天曉得,一整個上午,我是怎么靠著一碗紅棗枸杞花膠湯撐過來的!
好在杜鵑還算堪用,替我處理了不少事情。中途,春蕊也很貼心的準(zhǔn)備了糕點茶水,我見縫插針的吞了兩口。
待到終于可以緩口氣的時候,已是過了晌午。
我扶著有些發(fā)暈的腦袋,唉聲嘆氣:“真的撐不住了,我要睡覺,閉門謝客!”
“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便是天上打雷也休想叫醒我!”
人困極了,難免脾氣不大好。
說罷,我便意識到了,有些謙意道:“對不住,我不是沖你發(fā)脾氣。嗯...今日有件事,還得麻煩你?!?p> 春蕊低著頭,道:“小姐盡管吩咐?!?p> 我想了想,道:“昨夜蒙王妃出面袒護,我心中感激。今日新年伊始,本該親去拜會,然礙于禮制,總是多有不便。你替我去一趟問個安吧。”
春蕊不曾想我居然說起這件事,但也只能應(yīng)下了。
待打發(fā)了她,我才拉著杜鵑說道:“鄒姨母那邊,我也不方便露面。咱們做的那床羽絨被子應(yīng)該曬好了,你便替我送去吧?!?p> 杜鵑自從知曉了鄒姨母的行事作風(fēng),便對她心存了芥蒂,此刻很是不情愿,語氣酸溜溜地:“這么好的東西,小姐當(dāng)真是舍得!”
我笑道:“第一次做的,能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是試試手。你若喜歡,咱們再仔細琢磨做一件,獨獨給你用。”
如此哄著,她總算應(yīng)承了,一步三繞的出門去了。
我正準(zhǔn)備喚春蓉過來的時候,府中小廝來報,說是門口來了個叫海棠的姑娘請見。
這倒是出乎意料!
海棠穿的很是喜慶得體,依著規(guī)矩叩拜賀年,隨后打開隨身的箱子,搬出一個木制的、縮小版的嬰兒車。
我愣了一瞬,方才反應(yīng)過來,將那迷你版的嬰兒車拿起來仔細查看。
這車做的極為精巧,以銅扣鏈接車輪,以琉璃裝飾車廂,以錦緞為車篷。雖華麗,卻搭配適宜,小巧玲瓏。
海棠瞧我看的仔細,便道:“秦公子的意思是,小姐出身世家望族,府里必是不缺堪用之物。故而,著閣中巧匠將這車按尺寸縮小,送給小姐把玩取樂,望小姐不要嫌棄工藝粗陋。”
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秦尚江白衣翩翩、謙謙君子的模樣,又想起曾與他約定玲瓏閣再見,卻遲遲不得,心中有些酸澀:“秦公子有心了……你在玲瓏閣可都還好?”
海棠復(fù)又跪下叩頭,激動道:“奴婢一切都好!奴婢感激小姐再造之恩,定當(dāng)粉身碎骨……”
我趕緊上前一步,將她扶起:“大過年的,不興說這些。你一切都好,我便放心了?!?p> 按理說,海棠并沒有一直跟在我身邊伺候,我對她的認(rèn)知也僅限于短短的幾次碰面。更何況,我當(dāng)初安排她留在玲瓏閣,也是存了偷師學(xué)藝的心思,本就不怎么光彩。
如今見到她一腔熱忱、感激涕零的模樣,我心里難免別扭,便拉著她說了些閑話,不再糾纏這些事情。
直待送她出府,我總算可以喚春蓉過來了。
其實,這件事在我心里反復(fù)掂量了許久,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非做不可,否則便是不近人情的無心之人。
如此糾結(jié)反復(fù)了些日子,總算在今日下定了決心。
我坐在雕花大椅上,手里反復(fù)翻看那對趕工制成的羽絨護膝。
“那個...有件事想拜托你...”我斟酌著用詞,卻發(fā)現(xiàn)很是詞窮,只好咬咬牙,干脆利落的說道:“旻寧他多番助我,我...實在沒什么擅長的手藝,又覺得買來的成品不夠用心,這個...羽絨護膝還算得用。你看...你看...”
??!
我心底莫名的騰起一陣焦躁,仿佛方才說的那些都是些欲蓋彌彰的廢話,也偏偏全都說出口了。
“奴婢明白?!?p> 春蓉倒是好不含糊,當(dāng)真捧著一對護膝去了。
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把該拜的年拜了,該送的禮送了。我渾身一松,癱坐在雕花椅子里,尋思著吃點粥水就去補眠。
誰知,粥才下肚小半碗,春蓉便去而復(fù)返。
“這么快?”
“奴婢甫一出門就遇見了夏侍衛(wèi),便將小姐心意轉(zhuǎn)達。”
夏侍衛(wèi)?
那個鐵憨憨的夏語冰?
“他怎么會來這里?”
“公子爺有東西托夏侍衛(wèi)帶來?!?p> 嗯?
會是什么東西?
只見,春蓉變戲法兒般的托出一只古樸木盒。
我沒有多想便打開了。
紅色啞光絲絨的墊子上靜靜躺著一枚琺瑯鎏銀的發(fā)釵。
這個時代的禮制規(guī)定,皇親貴眷才有資格戴金飾玉佩,尋常官宦人家則以銀飾為佩,至于普通民眾只許戴木扎巾。
我本就不喜復(fù)雜的配飾,故而總以尋常絲巾簡單的將頭發(fā)束起,便是入宮赴宴這般盛大場合,我也只是多簪了幾株絨花點綴,不至于過于單調(diào)乏味。
這支銀釵并非鎏金工藝,反而像是手工打制,帶著天然的古樸。釵頭的造型非鳥非花,卻是一朵四合如意云紋,又以琺瑯工藝輔之,顏色像極了點翠藍。
我反復(fù)看了許久,恍然想起,這云紋樣式似乎在他的衣衫上見過。
念頭方起,臉上一熱,連忙合上蓋子,強自鎮(zhèn)定道:“他...可有什么話?”
“公子爺說:處處青山何獨往,翩翩白鶴為誰歸?!?p> “處處青山、翩翩白鶴...”
我喃喃自語,手卻不自覺地緊緊攥住那個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