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離府
魚兒點一點頭：“只是可憐了二王子，最后一程也未得阿瑪相送。”
她說這話有意要激怒胤禛，她知道他刻意隱藏自己的在乎，不愿面對弘昀的死。
可卻想不到，這男人比她所想更要捉摸不透。
“他在世時我對他的關(guān)懷尚且不夠，即便送了他最后一程又能如何?！必范G苦笑一聲，烏黑的瞳仁閃出幽寒的光，斜視魚兒：“血燕是你送去的？”
這庭院圍著四四方方的高墻，也不知從哪兒竄出了能刺穿皮骨的涼風，伴隨胤禛這一聲質(zhì)問，魚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發(fā)緊的喉間吐出一個是字，而后便是長久的沉默。
胤禛盯著她看了許久，好幾次啟了唇齒，可終究還是將話頭咽了回去。
夜更深些，魚兒見他手背的血仍不見止，又勸道：“養(yǎng)足精力尋出下毒之人，才是對二王子好。”
“尋出那人，弘昀能回來嗎？”胤禛語中含恨，帶幾分咆哮，扯得脖間青筋橫起：“所有人都勸我節(jié)哀，勸我看開些！都是屁話！前幾日入夜我才問了他功課，我還夸他學得極好，應下他帶他往西郊竹林去縱馬。一轉(zhuǎn)眼，你們怎么就能告訴我他死了？”
他手掌止不住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七邊十二結(jié)的御馬鞭，橫在了彼此面前：“這是我從上駟院討回來的，本來打算那日回府就送給弘昀。我與皇上告了假，想第二日帶弘昀往竹林去，圓了我與他許下的諾！這馬鞭還在這兒呢，你們怎么能告訴我他死了？”
他握鞭的手聚攏成拳，又一記重拳打在了樹干上。
枝丫被震得亂顫，月光下投出的影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魑魅。
魚兒從旁一直勸慰著胤禛，可他半句也聽不進去，只與自己賭氣，失了神志一拳復一拳砸在樹干上。
“堂堂雍親王，遇見了事兒就只會這般撒潑耍賴嗎？”魚兒吼了胤禛這么一句，待他稍冷靜些，又悶哼一聲道：“意外的事兒誰又說得準？一味逃避著不去面對傷心事兒，那傷心事兒難不成會插了翅膀自己個兒飛了？”
“面對？”胤禛冷笑：“你不是我，憑甚要勸我面對？”
“我不是你，我甚至不如你，我連自己究竟是誰都不知?！濒~兒背過身去，輕聲道：“可我不像你，遇見難事，只會做一只畏首畏尾的縮頭龜?！?p> 說完這話魚兒就走，她幾乎都要跨出了庭院的門檻，正此時，她聽見胤禛說：“我不是不想面對，我只是對不住他。他多想要我陪陪他，而我，卻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抱過他了?！?p> 胤禛這個人父，當?shù)貌凰惴Q職。
他在前朝得皇帝看重，有忙不完的朝事。皇帝的子嗣那樣多，人人都盯著皇位，即便是再干凈的人，攪入渾水里去也不得不與世相爭。
繁重的朝事，兄弟的算計，皇帝的疑心，無一不是口大的鍋，一個接一個壓在胤禛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
回了王府，還要看著幾個福晉爭風吃醋，半刻不得閑。
睡一足夢的覺于他而言都是奢侈，又哪來的時間去陪伴孩子呢？
這投毒一事，明面上看著是女人間爭風吃醋鬧出的風波，可在胤禛心中，卻早將他與政事牽連在一處。
誰又可知那投毒之人真正的目標會不會是他這個雍親王呢？
他連累了弘昀，更害得婉貞腹中胎兒性命不保。
他開始懷疑，自己日日鉚足了勁在前朝與兄弟間明爭暗斗，是不是錯了。
這一夜，魚兒一路將他攙扶回了婧敏房中。
彼此相顧無言，只在他入殿時回首沖魚兒說了句多謝。
第二日，魚兒才醒身就聽見了一個消息。
胤禛不見了。
婧敏急忙召各房的主子商議，魚兒跟晞堯入她房中時，除了婉貞，人皆齊了。
今日的若嫻看上去氣色好了許多，雖還是滿面愁容，可明眸的紅腫已經(jīng)褪了。
伺候著晞堯方一落座，便聽她急急道：“怎回事？主子福晉傳話傳的稀里糊涂，什么叫王爺不見了？”
婧敏娟秀的眉撇成了八字，手上不停揉搓著自己的衣角：“昨夜王爺宿在我房中，晨起朦朧見王爺換了常服出去，還以為是在王府里走動走動。后來我起身時掌事家丁才與我說，王爺一早就策馬離府了。我尋人去宮中打探，王爺與皇上告了假，并未入宮。”
“我當是何事?！睍剤虼蛄藗€哈欠，取過茶水進了一口，云淡風輕道：“弘昀離世，王爺心中不痛快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是平常事，主子福晉有些緊張過了?！?p> “可有帶隨從？”坐在晞堯身后的子青問到。
“就是沒有我才放心不下。”婧敏嘆了口氣，語氣愈發(fā)焦急：“晞堯入府晚些，有些事兒是不清楚的。前年里，大阿哥胤禔以巫蠱壓勝之術(shù)詛咒太子胤礽，這事兒被三阿哥胤祉出首給了皇上，皇上震怒，革了胤禔爵位，將他終身幽禁。三阿哥之所以會出首胤禔，全因咱們王爺之前同胤禔一并負責看押過被廢了太子位的胤礽，那時胤禔想取胤礽太子之位而代之的狼子野心已然被王爺發(fā)現(xiàn)。后來他倒臺，種種事都離不了王爺?shù)闹\算。他心底里狠毒了王爺，是將取王爺性命之事兒宣之于口過的?！?p> “胤禔人雖被禁著，可門下死士那許多，保不齊正日日在哪個見不得光的角落里窺探著咱們。于京城內(nèi)，那些死士是不敢動手的。怕就怕王爺策馬而出，若是離了京城，可要不好！”
晞堯聽她說完神色登時緊張起來：“那......那還在這兒說些什么？快派人出去尋著呀！”她將茶盞撂在一旁，起身向外走去：“多些人去尋王爺才更安全些，我回趟年府，要他們也多派人手！”
王府上下亂成一團，一波一波的侍衛(wèi)、家丁四下散去，尋遍了京城每個角落，也見不著胤禛身影。
魚兒沒想到，自己頭一次正兒八經(jīng)從雍親王府的正門走出去，竟然是跟在了昔日對自己喊打喊殺的晞堯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