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xiàn)的殺機不是紀雍準備動手,而是后來趕上的精怪在動手。
人間傳聞妖魔鬼怪,妖是妖族,魔是魔神,鬼為邪魅,怪為精怪。
妖族居妖界,魔神在天界,邪魅與精怪三界皆有。
兩者秉承天地而生,集日月精華而有靈。
在天界中,最強的精怪可與神祇爭鋒。
紀雍所面對的精怪是一只樹精,至于為何判斷的這么絕對,原因有兩點。
一是對方所施展的神通,大有號召叢林之意,二是出現(xiàn)在谷雨詩身旁的半人高矮人,他頭頂和四肢都長有叢叢樹枝。
隨著那綠衣矮人輕輕打一個響指,所有松針紛紛脫落。
紀雍耳畔響起刺破空氣的聲音,松針如暴雨,急而密。
平常人在這樣的攻擊下也得退避三尺,可紀雍不會。
“小心!”在谷雨詩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她驚呼出聲。
只是一切都太慢,唯有此時的紀雍是最快的,就像是在剎那間跨越了時空。
那綠衣矮人還沒反應(yīng),只覺脖子一緊,抬頭一看,那張模糊的臉龐已經(jīng)近在咫尺。
不下于第二境修士的精怪眼神恐懼,被紀雍提在手上瑟瑟發(fā)抖。
不可力敵的神秘人居高臨下,偶爾一瞥的眼神中毫無感情可言,“說罷,你們血鼎山的人來白龍寺干什么?那幾個僧人又是怎么回事?”
谷雨詩猶豫不決,若是說出緣由,她相信對方定能推測到明方寸在何處,到時她就少了活命的本錢。
“你沒有其它籌碼?!鄙衩厝碎_口,“最好別說假話。”
谷雨詩如何也想不到,在這荒山野嶺中,竟遇到如此高手。但事已至此,只得認命道:“待奴家和方寸邪君回到西荒,恰好遇到白龍寺的那個和尚西去。邪君覺得有機可乘,便留了下來,暗自打探白龍寺那些高手的動向?!?p> “所求什么?”紀雍不相信以明方寸的城府,敢于孤身至敵營,必定有所圖謀。
谷雨詩苦笑道:“聯(lián)合當?shù)貏萘?,圍剿白龍寺?!?p> 紀雍思慮片刻后搖了搖頭,“不止如此?!?p> 谷雨詩美眸微抬,疑惑不解。
“那些和尚圍而不殺,若是為了推翻白龍寺,就不會多此一舉?!奔o雍道。
“畢竟白龍寺在西荒很有影響力,眾多寺院的住持都是白龍寺走出的,我們圍住那些和尚只是為了不讓他們報信,加上樹精修為不高,對那些和尚高僧難以接近?!?p> 谷雨詩解釋道,紀雍則對此不可置否,對方不肯說,但他又覺得沒必要這般要了她的性命。
當年種在他體內(nèi)血爐在他易血之后就沒有了,因此谷雨詩才沒有意識到他是紀雍。
掌中勁氣吞吐,不顧那樹精恐懼的面龐,直接將其殺滅。
此時西極山內(nèi),一血色衣袍的年輕公子掠過樹巔,站在一座石峰上,皺眉望著密林內(nèi)。
“有趣,看來還有不速之客啊?!蹦贻p公子嘴角上揚,周身都散發(fā)著朦朧神光,將一身血色衣袍染得神圣無比。
年輕公子說完,身影便化作一道青煙幽云消失在原地。
……
“他跑得這么快,我們追不上的?!币娌煌5谋г?,氣喘吁吁地靠座在大樹旁,搖手說道,“我不追了,等他來接我。”
陶虞眉頭微蹙,凝重的看著四周密林。冬季天氣陰暗,密林中的光線更加昏暗。
“怎么了?”尹舒心頭揣揣。
陶虞沒有回答,只是一股腦的吐納。隨著聚散神意的鋪開,她更感覺到了天地間的那一縷不同尋常的氣息,如鯁在喉般。
按陶滿山所說,紀雍為培養(yǎng)一個熟悉天地大勢、通玄道意的人,實在是下足了功夫。
無論是聚散神意的有意無意,還是帶著她近距離感受鐘南的破境、還是李釋暄與徐少尊的道意流轉(zhuǎn),這些在尋常修士眼中根本無法揣度的東西,被紀雍粗糙的塞進她的腦子。
就連陶滿山見到后都不得不感嘆,若是大成,足以在入通玄后保持最大的優(yōu)勢。
此時陶虞的潛意識里便覺得有一種危險的感覺滋生,來自于說不清道不明直覺。
忽然間,從尹舒身后的密林中,一道殷紅的光芒,無聲無息間像是迷霧般蔓延而來。
陶虞清晰的感知到,天地間的勃勃生機在那光華的籠罩下,通通變得死寂。
“什么怪物!”尹舒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抽出長劍跑到陶虞身后。
剛才他右手在后,接觸到光華時,竟是覺得自己血氣與真氣都被蠶食。就像那光華中,有看不見的蟲子,咬得他頭皮發(fā)麻。
陶虞一顆心狂跳不已,她是真的在害怕,這種詭異的神通法術(shù),在她感應(yīng)中與紀雍讓她感受的道意并無不同,而且更加的邪惡。
此時的她也只得拼命的吞吐精氣,只見她吐納呼吸越來越急促,這卻導(dǎo)致了她頭暈眼花,耳畔響起了清脆的鳴響。
傾刻之間,陶虞覺得自己的意識竟然在遠去,像是傳說中的靈魂出竅一般,她看到了自己在地面,四周都是殷紅的血色,就像一片海洋將她包圍。
旁邊的尹舒大驚,見陶虞面龐毫無血色,一條條精氣化作頑皮的白色小龍,在她口鼻七竅間不斷穿梭!
尹舒擔憂地扯了扯女子衣袖,問道:“你怎么了?不會中招了吧?!?p> 陶虞這才感覺耳旁的嘶鳴聲弱下,逐漸回蕩在腦海中遠去。
此刻陶虞終于看到了血海中的一片迷霧。
她不敢有絲毫的猶豫,壯起膽子,一聲嬌喝為自己鼓氣。
但她卻沒有想到一聲長嘯,音波如同實質(zhì)在林間蕩開。
陶虞開始奔跑,速度比她想象中還要快,腳下如同有風(fēng)托起了她,就像是乘風(fēng)而起。
她的拳頭也不大,但在尹舒眼中看來卻是無堅不摧,拳頭之上蕩起罡風(fēng)。
一擊打中那團黑氣迷霧,陶虞自己都不敢相信,晃了晃神,又連忙抽身急退。
“怎么樣?”尹舒緊了緊手中的長劍,掌心有些發(fā)汗。
盡管他練氣又練武,但氣機十分弱,真氣修為與境界,依然比不上陶虞。
陶虞鼻尖有點點汗水,沉默地搖了搖頭。
尹舒心臟如同墜入冰窖。
“看來你們不是我想找的那個人?!绷珠g血海中,一個年輕公子凝出真形,出現(xiàn)在兩人身邊。
陶尹二人皆是心頭一涼,來人無聲無息接近他們,他們竟毫無察覺,修煉與這不速之客差距有多么大。
“打了小妖,果然來了老妖。你師父這禍闖得有點大。”尹舒哭喪著臉埋怨道。
“閉嘴!”
陶虞沉聲一呵,這不過是一步登天,修行一向迷茫,剛才吐納便已洗塵圓滿的女子,捏起了拳頭,真氣奔流在體內(nèi)經(jīng)脈。
有些時候膽子小,有些時候又巾幗不讓須眉。尹舒心頭評價,只是隨即面色就是一苦,這要是惹怒了面前這位怪物,吃了血肉是小,骨頭還不得給對方熬成一鍋湯啊。
明方寸有些好奇于陶虞身上莫名的氣息,并不急著殺她。便問道:“你師父是誰?”
“他師父是紀雍,大名鼎鼎的邪絕,你那小妖是邪絕殺的,不關(guān)我倆的事?!辈坏忍沼蓍_口,尹舒立即和盤托出。
陶虞怒極,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將他一腳踹死。
明方寸眼中精光一閃而過,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搖了搖頭道:“邪絕此時正身在海外四洲,你在說謊。”
“我們才從那面過來。”尹舒連忙回答,一邊觀察明方寸的臉色。
“那可真是太巧了,在下與你師父是朋友,請問他現(xiàn)在何處?”明方寸臉上的笑容更加和藹了,看著陶虞問道。
那如同毒蛇窺視的目光落在陶虞身上,讓她渾身冰冷。
“咯,就在你身后。”尹舒心頭一松,笑指明方寸身后。
明方寸如臨大敵,轉(zhuǎn)身猛然拂袖,氣機掀翻一顆顆大樹。打眼一看又哪有什么人影。
心知不妙,竟被一比他年輕的人如此誆騙,心頭懊惱之余便是憤怒。
“走!”尹舒見明方寸轉(zhuǎn)身的剎那,輕輕對陶虞提醒。
原本打算拼命阻攔的女子一時愕然,剛反應(yīng)過來,抬頭一看后方前路,竟不知何時彌漫起了一片濃霧。
尹舒面色尷尬的轉(zhuǎn)過身,笑得比哭還難看,道:“都是開的玩笑,不必當真?!?p> 明方寸冷哼一聲,濃霧蔓延而去,冷電寒光閃爍在云間。
迷霧中,陶虞面色沉重,看著面前的幽云千變?nèi)f化。
忽然間一桿馬槊從身后襲來,陶虞心生預(yù)警,一掌推開尹舒,右拳迎上。
一聲悶響,陶虞急退數(shù)步,腳下鮮血淋漓。而那濃霧中的重甲騎兵從身旁掠過之時,馬槊拖地,向天橫撩,如被打中,必將是腦袋開花的局面。
陶虞顧不得腳下被小樹斷枝刺穿腳掌的痛苦,連忙就地滾開,重甲掠過之時,一掌如同冰冷長刀,刺進了馬腹。
那重甲騎兵化作煙霧消失在四周。
陶虞冷汗長流,小心翼翼將腳中的樹枝拔出,咬牙不發(fā)出聲音。
蜀山的自在天無量劫,這么多石階她都堅持爬了上去,證明她確實有通玄之資。
所以這點疼痛,還擊不垮她。
尹舒起身一躍,膝蓋撞碎虛幻迷霧凝成的甲兵,扶起陶虞。
“看來不出意外,我們會一起赴黃泉。”尹舒苦笑道。
陶虞抬眼一看,周圍千軍萬馬圍獵場。
他們是獵物。
……
“你不準備去找明方寸么?”
破廟內(nèi),谷雨詩望著靠在一旁不說話也不打座的神秘人,實在是想不通他的想法。
“你在我手上,他自會來找我?!?p> 谷雨詩聞言一愣,隨即苦笑道:“你太高看我了,在他眼中我也只是顆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罷了?!?p> 她太了解那個心狠手辣的年輕人了。當年在天山上,從明方寸親手殺死師父幽云老祖之后,在他眼中就再沒有半點仁慈。
后來的時間里,他拼命修煉血鼎山的血魔大法,手段殘忍,經(jīng)常用活人修煉。
此次為了一力攻下白龍寺,籠絡(luò)了山間精怪,世俗門派,更是吞食了很多人。
血鼎山秘法提升修為很快,但也有弊端。如果他能立下這一大功,血意真必然會賜下丹藥,加上劫血神爐,沖擊通玄也不再是不可及的事情。
到時就可以成為這個百年第一位通玄。
這就是谷雨詩所知道的秘密,明方寸此次在白龍寺所求。
紀雍看了一眼這個無論是面貌還是氣質(zhì)都是出眾無比的女人,當初在血鼎山禁地,兩人還有肌膚之親。
只不過還是屈服在命運手中的可憐人。
“以明方寸的謹慎與猜忌,他一定會來?!?p> 只是話音剛落,紀雍腦中閃過靈光,站起身來。
“血鼎山以血練法,你們圍而不殺的那些和尚,就是在等明方寸去吸食他們的血氣,還讓他能有實力與白龍寺一決高下!”
谷雨詩瞪大眼睛,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人竟如此聰明,僅憑這兩點就推測出了此中蹊蹺。
紀雍還想到,恐怕陶虞二人有兇險。
心念于此,紀雍一把攬過谷雨詩的細腰,沖出破廟,往西趕去。
……
此時迷霧中的兩人已是疲憊不堪,擋過三波沖殺,已是他們的極限。
明方寸在迷霧外,看著二人左蹦右跳,好不歡快。
就在此時,他心生寒意。
猛然抬頭。
只見不知何處飛來一道劍光,從天而降。
劍未至,便有恐怖劍氣譬如海浪,層層沖擊而來!
明方寸一聲怒喝,血光滔天,從他背脊處,一道濃郁到極致,如同血晶般剔透的血光沖天而起。
“一氣平八荒!”
那血光在劍下層層盡散,但好歹給他爭取到了躲避的時間。
明方寸橫移身影,那劍光落下插入地面,如同隕石墜落而下,掀起狂風(fēng)。
迷霧中的兩人本心有死意,但忽見一道道劍氣如狂風(fēng)吹拂而過,所有兵馬通通潰散開來。
“師父!”陶虞大喜,笑著喊道。
“紀雍?!泵鞣酱缫а狼旋X,看著飛掠而來的人影面沉如水。
被神秘人攬住腰肢的谷雨詩瞠目結(jié)舌,轉(zhuǎn)頭望向近在咫尺的臉龐。
所有清光散去,一張雪白卻普通的面龐落在谷雨詩眼中。
熟悉的雙眼,真的是冷漠得毫無情感可言。
不知為何,這女子忽然很久沒有看到他笑過。記憶中那小孩兒的窘迫模樣也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