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谷鎮(zhèn)邪洞外,陶虞面有憂色,不停的往山洞內(nèi)張望著。
原本經(jīng)常跑到山下去打秋風的尹舒在半月前離開了,用他的話來說叫“入世”去了。
陶虞在外過了幾年漂泊不定的江湖日子,有些厭倦,像這樣在山上清修的神仙般的日子,她樂此不疲。
眼見一天又將過去,陶虞神色暗淡的嘆了聲氣,轉(zhuǎn)身往山下走了。
在半山的一塊平地上,旁邊是懸崖峭壁,云霧繚繞間,有一座竹屋。
竹屋不大,僅有三開間,中間的大堂也沒有桌椅板凳,只有一塊鋪滿半間屋子的虎皮,左右兩居室,竹屋的右側(cè)有山間泉水流淌,一個用黃泥搭成的小巧灶臺。
這一年多時間,還好山中食材還挺多。
行走江湖的那幾年,陶虞自認為也不是沒有絲毫好處的,最起碼她認識山中有哪些東西能吃,哪些東西不能吃。
晚間吃了些許野果,陶虞甘之若飴,在用野獸皮毛墊著硌人的石頭上,她練習了幾遍呼吸吐納后,這才睡去。
深夜中,一個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竹屋里,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陶虞,心頭有些怒意、也有一絲欣慰。
月光潔白的灑下,奇怪的是,本應(yīng)有人影的男子,竟被月光穿體而過,沒有遇到一點阻擋。
嘆息一聲后,身影消散無蹤,仿佛是幻影一般。
但陶虞不知道,每天晚上,這個人影都會出現(xiàn)在竹屋中片刻,就像是井中月,總是虛幻的便是。
白衣廣袖的男子迎著月光一路上山,來到山巔。
冷月清風,白衣人望著山腳,就像是望見了一片人間。
在他虛幻的雙眼之中,一縷縷金絲紫線交錯穿梭,就如同塵世中不斷掙扎的凡俗之人。
“古語有言: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nèi);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如今二者兼得,為何還是跳不脫塵世?!?p> 男子望月感嘆,東方魚白,身影再次消散,隨大日入體的有天地間的一縷紫氣,隨身影消散的是一縷漆黑妖氣。
……
陶虞手腳麻利的梳洗了一番,吃著昨夜留下的野果,再次上山。
被她生生走出來的小路上,陶虞鼻中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血腥味!
她心頭微驚,以為有歹人上了鎮(zhèn)邪洞,心頭擔憂紀雍的安危,連忙加快了腳步,如同一陣風吹拂山間,陶虞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
林間,她徒然駐足,腳下一頓,身形后掠。
腳下,三道冰冷羽箭依次落下,片刻后,一聲恐怖的爆炸聲響起,那三道符箭炸開,將周圍的樹木都燒焦了。
“誰?”陶虞秀眉蹙起,冷聲看向?qū)γ嫔介g的裸石上站立的一位黑衣劍士。
“大狗,是硬點子,小心點?!痹俅瓮旃瓭M月的黑衣人以獨特的秘法傳音,向暗中靠近陶虞的殺手提醒。
陶虞只看到那人張了張嘴,沒有聲音。心頭發(fā)怒,她一邊看著那面的黑衣人,一邊挽起裙角。
身形消失,直攻那裸石上的黑衣人。
正此時,鋪滿枯葉的地面,突然越出一個人影,眼神冰冷,一掌襲向陶虞的腰腹。
陶虞心頭一驚,飛掠中強提真氣,一掌向下接去。
黑衣人眼中閃過不屑,盡管這女子突然出現(xiàn)在殺局中,但對方太年輕了,他自信,和隊友兩人,可將其生擒下來。
反正為了封鎖楊羅延傳信,他們在這荒山野嶺待了太久,正好找點樂子。
只是兩掌相擊時,他卻滿眼不可置信,那掌力完全是以碾壓的姿態(tài)擊潰了他體內(nèi)真氣!
這女子才多大的年紀,怎么可能有此等修為,這絕對不正常!大狗心頭如此想到。
盡管發(fā)生的事太過驚世駭俗,但他還是沒有忘記他是殺手的這一事實。
在往下跌落的過程中,他伸出了左手,只見寒光如同一道奔流一般逆沖而上,攪破陶虞護體真氣,將她整條手臂割得滿是鮮血。
黑衣人落在地面,右臂已經(jīng)斷了,眼神兇狠地死死盯著對面的陶虞。
狼狽不堪的女子落地后再次點足后退,又是一聲雷霆般的炸響,這一次她躲得快,卻因為沒了護體真氣,導(dǎo)致她被炸得滿臉漆黑。
陶虞皺眉看著配合無間的兩人,甩了甩手臂上的鮮血:“我承認,小看你們了,但我也摸清了你們的本事?!?p> 她踏出半步,接著道:“接下來如果我再被你們打到衣角……算我輸!”
代號為大狗的殺手剛要呲笑,那女子的身影卻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喉嚨一緊,然后他便看到兩旁的風景飛快倒退!
裸石上的箭師見黑影襲來,手指一松,爆裂符箭在黑影上爆裂,正準備松一口氣的他突然瞳孔緊縮,因為在黑色的火云中,有一個人影沖了出來。
他想再次挽弓,陶虞已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一手掌扇出,一顆頭顱轉(zhuǎn)了一個大圈。
眨眼間,犬馬暗司中的兩位殺手,就這般死在了這荒郊野嶺。
陶虞發(fā)間,一直小青蛇傲氣的抬起頭,仿佛不屑。
她站在高處打量四周,果然看到了背面有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之前聞到的血腥味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幾個回落間,陶虞落在那人面前,伸手點住那人穴道。
“你是何人?為什么上山來?他們又為什么追殺你?!碧沼菅劭催@人傷的太重,沒救了,連忙問道。
哪知那重傷之人看到她更是激動,拉住她的衣裙,虛弱的道:“我是北齊大將軍的傳信兵,請姑娘代我去一趟北齊,去大將軍府傳信給龍先生,將軍說,‘切莫魯莽,周旋一二,再做打算’,這句話你若帶到,將軍必有重金答謝……”
說完,已是閉目死去。
陶虞皺眉從那人手中抽出裙角,納悶道:“什么東西,沒頭沒腦的……”
既然想不通,她也不再想了,反正她也不準備幫這死人傳信。
正這般想著,陶虞來到了山頂,看到鎮(zhèn)邪洞外做的陷阱沒被破壞,提著的心終于是落了下來。
如往常一樣,陶虞在洞外發(fā)了一天的呆,太陽落山后又往回走。
夜晚,正準備休息的陶虞突然聽到門外有響聲,立即推門出去。
只見林間的稀疏月光中,一個玄衣人正靜靜的站在那里。
“師父!”陶虞看到人影,心里忒不是滋味,那玄衣人不是一年前回來后便一直閉關(guān)的紀雍又是何人。
陶虞飛奔而去,想來個大大的擁抱以解思念之情,卻沒想到整個人直接穿過了紀雍的身體。
陶虞大驚失色,面色徒然變得毫無血色,帶著哭腔道:“師父,難道你已經(jīng)仙逝了?魂魄前來找徒兒,是想讓徒兒給你燒點紙錢嗎?”
紀雍就算沒有實體,此時也想臉色一黑,差點壞了這些年的養(yǎng)氣功夫。
只見林間冷風四起,樹葉簌簌落下,他言語不善道:“胡說八道什么!”
紀雍解釋道,“這是我的一道神魂化身,我的本體還在鎮(zhèn)邪洞內(nèi)閉關(guān)療傷?!?p> 陶虞聽得暈暈叨叨,但知道紀雍沒死,心里的悲痛總算是壓了下去。
“師父你既然有如此本領(lǐng),為何不早點出來告訴徒兒,你從天上掉下來后,話也不說直接到洞里閉關(guān),里面我又進不去,我都不知道您是死是活?!碧沼荼г沟?,她頭頂?shù)男∏嗌哐凵褚彩穷H有靈性的對著紀雍斜眼相看,一臉委屈的樣子。
紀雍輕輕彈指,將小青蛇彈進陶虞的腦袋中,無奈的道:“只是今日我分身才能現(xiàn)于人前,說話才能被你聽到,前些日子我每天晚上來看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陶虞臉色又是一變,急道:“那你豈不是……”女子臉頰有些發(fā)紅,連忙低頭看著自己腳尖。
豈不是每天都偷看我睡覺?后面半句話,陶虞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什么?”紀雍疑惑。
陶虞搖了搖頭,還是沒敢看他。
紀雍無語,不知道這姑娘在想些什么,想起白天發(fā)生的事,紀雍慎重的道:“你明日下山打聽打聽北齊的事,白日間那信使死在這里,我總感覺北齊將要發(fā)生大事?!?p> “哦?!碧沼菪牟辉谘傻膽?yīng)了一聲,卻半天沒得到回應(yīng),抬頭一看,紀雍的分身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就像滿肚子都是委屈的姑娘輕輕哼了一聲,回到了竹屋。
關(guān)門時,姑娘探頭往林間看了看,確定沒人后才放心。
睡覺時,她也一會兒睜眼,一會兒閉眼。
睜眼后看到房間里空無一人,姑娘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繼續(xù)閉眼睡覺。
第二天夜晚,紀雍大袖寬袍出現(xiàn)在竹屋外,等候在此的陶虞立即從樹上跳了下來,兩人的身形重疊在了一起。
“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嘛,就是有點涼?!碧沼莺笸艘徊?,走出紀雍的分身,又前進一步,走進紀雍的分身。
好奇心極重的姑娘樂此不疲,玩得不亦樂乎。
紀雍心頭很后悔,當初就不該踢那一腳,否則也不會想著收她為徒弟,此時也不會這么頭疼了。
他連忙后退幾步,這才問道:“讓你打聽的事兒怎么樣了?”
陶虞停下腳步,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北齊確實發(fā)生大事兒了,北齊皇帝下旨讓大將軍回國,而那個叫楊羅延的將軍三次抗旨不遵,領(lǐng)兵駐守在華都,死活不回。兩邊好像已經(jīng)卯上了?!?p> “南朝新皇半月前遇刺,還差點死了。聽那些將軍說,楊羅延此時想一舉拿下南朝,而北齊皇帝卻怕楊羅延占領(lǐng)金陵后會背叛北齊,所以才用領(lǐng)兵將士親人的性命作為威脅,好讓他們班師回朝?!?p> 陶虞嘖舌道,“這楊羅延也是個狠人,聽到這個消息后,卻是眼睛都沒眨一下,就下令讓軍隊駐扎在華都,大有北齊敢殺,他就敢舉兵的勢頭。”
紀雍聞言,臉色陰沉了下來,冷笑道,“果然是無毒不丈夫,為了千秋大業(yè),什么都能舍棄。”
陶虞繼續(xù)道:“徒兒還去了北齊打聽了最新的消息,據(jù)說大將軍府已經(jīng)被重兵包圍了,那個信使所說的龍先生也已經(jīng)被北齊的祁王給殺死了。北齊封鎖了楊羅延的所有消息渠道,所以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p> “越是未知,越是容易亂想。北齊皇帝這一步棋下來,楊羅延手下的將軍們必然會自己先亂起來,到時候分崩離析也不是不可能,行軍打仗最忌軍心不穩(wěn)?!?p> 紀雍道,“北齊皇帝是想兵不血刃,便讓楊羅延盡失人心?!?p> “師父果然是師父,分析得一針見血啊。”陶虞豎起大拇指,笑著贊嘆道。
紀雍轉(zhuǎn)過身,冷笑道:“明日我就能出關(guān),我倒要看看,北齊皇帝還有高養(yǎng)渙,敢不敢殺那個人!還有楊羅延這個小賊,我必然找他算賬!”
陶虞心頭又驚又喜,喜的是師父將要出關(guān)了;驚的是,紀雍竟然想去北齊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