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鄭國說到這里，嬴政也不在聽的云遮霧繞，他聽出了鄭國話中的意思，也同時明白了這件事的棘手程度。
事已至此，若想要根除兼并，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便是推行新的田法，唯有如此，才能確保黔首耕田不使流失。
但是這樣做，與秦法——民得買賣。這一條相違背。
巍巍帝國，秦法昭昭，高懸于國門之上，銘刻于太廟之中，這一句話，并非只是說說。
在大秦，秦法便是根本。
別說是治栗內(nèi)史鄭國了，就算是始皇帝一時間也頗覺得棘手。
心中念頭閃爍，嬴政在書房之中來回走動，當他走到鄭國眼前時，停下了腳步，朝著鄭國，道。
“既要民得買賣，又要不失其田，治栗內(nèi)史可有辦法？”
“哎！”
長嘆一聲，鄭國臉色變得難看：“陛下，既要民得買賣，又要不失其田，如何在兩者之間平衡，需要時間去慢慢揣摩探索，非倉促之間而定。”
“如今天下初定，各種創(chuàng)制大事一件接著一件，可謂是目不暇接，大秦帝國可謂是內(nèi)憂外患都等著處置?！?p> “在這個時候，在田產(chǎn)之上大動干戈，只怕是猶如導火索，一下子將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中原大地引爆……”
嬴政清楚鄭國的擔憂，處置土地兼并一事，是一件需要從根本上著手的大事，大有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趨勢。
民得買賣！
這不僅是一條秦法，一旦隨意廢除，必然會動搖帝國根基，而且最重要的是，交換貿(mào)易已經(jīng)成為了民生經(jīng)濟的鐵則。
眼下更是六國復辟浪潮一波又一波，從暗到明，都已經(jīng)坐不住了，而且匈奴崛起，威脅北疆。
心中念頭不停地轉(zhuǎn)動，嬴政目光如炬，對著李斯與鄭國，道：“大禍已經(jīng)露出了端倪，沒有察覺也就罷了，既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不可能放任自流?！?p> “若是任由民田流失，等于是任由黔首變成了豪強世家的奴隸，如此一來，流失的有豈止黔首耕田，而是民心?！?p> “流失的是大秦帝國這萬里河山——！”
說到這里，嬴政眼中的情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往無前的無雙鋒芒：“治栗內(nèi)史，從治栗內(nèi)史官署布告天下，令天下黔首自己登記實際的田地數(shù)量?！?p> “同時下令大秦各大郡縣各級官吏進行，對于各郡縣人口，耕地數(shù)量進行統(tǒng)計，傳回咸陽?！?p> “最后，令大田令派人深入各大郡縣暗查，弄清楚各地土地兼并的真相?！?p> “至于新的田法，暫時不頒布，朕需要從各地傳回來的情報，然后在從容思考，考慮頒布的范圍。”
“諾?！?p> 點頭答應一聲，鄭國臉色并未變得舒緩，他自然清楚，嬴政對于土地兼并一事要下手了。
他有心想要勸諫一下，但是身為大秦治栗內(nèi)史，鄭國對于土地兼并的后果心知肚明，縱然不及嬴政這般通透，卻也知道絕對不能放任之。
心中念頭閃爍，這一刻，鄭國話到嘴邊咽了下去。
……
“陛下，如今大秦內(nèi)憂外患，此刻推行新田法，只怕會讓各大世族與各大豪強走向團結(jié)，讓我大秦舉世皆敵！”
看到鄭國慫了，李斯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他心里清楚，土地兼并一事必須要解決，但是現(xiàn)在不是最好的時間。
“臣以為先行解決眼下迫在眉睫的事，土地兼并一事，可以放在未來……”
在李斯看來，土地兼并一事，雖然影響深遠，甚至于可以說是為大秦帝國在掘墓，但是并不會在當下發(fā)作。
只要妥善處置了六國遺族的復辟浪潮，然后修通直道，以雷霆之勢將漠北的威脅抹除，再著手處置土地兼并不遲。
“大秦武將如雨，謀士如云，就算是沒有朕，北地的匈奴之禍亂只要是王賁與蒙恬等人在，都可以掃平?！?p> 這一刻，嬴政神色凝重：“同樣的六國遺族雖然上跳下竄，若是我大秦能夠安穩(wěn)傳承三世，這些六國遺族的死忠份子，必然會死的一干二凈?！?p> “說到底，現(xiàn)在的內(nèi)憂外患，看似猶如疾風驟雨一般，在大秦的天空上籠罩著一層烏云，仿佛泰山壓頂?！?p> “但是，大秦帝國的處境并非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土地兼并不一樣，一旦到了土地兼并的后期，各階級矛盾將導致流民四起?！?p> “豪強地主壟斷上升通道導致皇權積極衰落，這兩種情況導致國家走下坡路。輕則一蹶不振，重則走向滅亡?！?p> “朕并不認為大秦的后世之君能夠力挽狂瀾，土地兼并一旦開啟就很難關閉，正常情況下一般都是滅亡?！?p> 說到這里，嬴政嘆息一聲，道：“商君變法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重農(nóng)抑商，為了提高種地積極性，大秦承認土地私有并且允許自由買賣土地?！?p> “此舉雖然大大提高了農(nóng)民的種地積極性，但是打開了土地兼并的魔盒，世族與豪強會想方設法兼并土地。”
“自古以來都是“民以食為天”，人可以沒有文化，但是不能沒有食物。食物是人類的第一需求，而食物的來源就是土地?！?p> “對于農(nóng)民來說不種地就會餓死，對于一個政權來說也是如此?！?p> 這一刻，嬴政語氣低沉，一字一頓，道：“若是沒有足夠的土地，就不可能養(yǎng)活更多的人口，帝國的軍隊數(shù)量與質(zhì)量會直線下降?！?p> “試想一下，春秋時期有上千個諸侯，但是為什么最后只剩下戰(zhàn)國七雄？為什么戰(zhàn)國七雄到最后只剩下我大秦？”
“除了我大秦銳士悍勇無雙，最重要的便是經(jīng)過商君變法，我大秦以耕戰(zhàn)立國，重視農(nóng)業(yè)發(fā)展，能有足夠多的糧食以及人口?！?p> “這是大秦帝國真正意義上會滅亡的禍端，不能再拖下去了！”
“這件事本來應該在亂世之中處置，有道是亂世用重典，秦劍之下，任何人都得俯首，但是，這一點弊端，大秦朝野上下誰也沒有看到?！?p> “也許當時陷入戰(zhàn)爭勝利的狂歡之中，誰也沒有在乎……”
姒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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