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命懸一線

　　鳳船上，近乎亂成了一鍋粥。

　　慕容陽軒主動請罪自己的疏忽，但慕容墨彥根本無暇顧及，他眼里只有眼前胸口上插著一柄刀的女子，她的臉上并沒有太多痛苦，面帶著幾分苦澀的笑意，沉沉地睡去了。

　　夢境中，敵國千軍萬馬攻破了梁都，宮中宮人們四處流亡逃竄，蕭楚嵐站在太和殿前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知所措。

　　忽然，一男子身披黃金戰(zhàn)甲騎著奔騰的駿馬，手提著長劍一路廝殺，將敵軍斬于馬下。夢中人，正是宇文泰。他明媚的笑容看著她，伸手將她帶上了馬背，將她擁入懷中，溫潤的聲音對她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不該放開你的手?！?p>　　兩人四目相對，蕭楚嵐哭紅了眼，一頭栽進了他的懷中，哽咽著說道：“你不許再離開我了?！笨薜孟駛€孩子，她緊緊摟住了他的腰身。

　　宇文泰動容了，他低頭埋進了她的發(fā)間：“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公主。我永遠守著你?！?p>　　多么美好的夢境，蕭楚嵐沉醉其中，再也不想醒來，在夢中，那是永遠的天堂。

　　午夜夢回時，宇文泰驚醒，他也做了同樣的夢，但他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向任何人再提起此事。

　　在慕容墨彥近乎瘋狂的逼迫下，楚國隨行的太醫(yī)被逼盡了一身的醫(yī)術(shù)替蕭楚嵐續(xù)著命，他們從未見過這個后宮佳麗無數(shù)的風流天子如此在意過誰，自然也不敢怠慢。蕭楚嵐的傷口位置已經(jīng)距離心臟很近了，再差上分毫，便無力回天。

　　慕容墨彥幾乎寸步不離地就守在蕭楚嵐的身旁，每天一個人自顧自地和她說些有的沒的，太醫(yī)說蕭楚嵐的昏迷不僅是因為失血過多，更是因為她并不愿醒來，因為心情郁結(jié)而可能會長期昏迷。

　　“你醒來看看朕，宇文泰有什么可值得留戀的，他已經(jīng)不要你了，他已經(jīng)奪得了你們梁國的江山，說不定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是陳國后裔。再說了，你們無法長廂廝守了，他畢竟...是你親舅舅?！蹦饺菽珡┖掼F不成鋼地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蕭楚嵐，氣不打一出來。

　　論長相，他慕容墨彥也不遜色宇文泰分毫，為何時至今日，她心里始終沒有他的半分位置。她要與他和離，他允了，卻還為她留著皇后之位，她被宇文泰拋棄了，他不計前嫌帶著她離開。而蕭楚嵐呢，跳了五次船，逃走不成便自盡了。她就好似一個負心漢一樣拿著自己的命在撒氣，她恨他毀了她的兩次婚禮，恨他毀了她的終身幸福，恨他離間了她與自己的心上人。

　　門外，慕容必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皇兄，我想來看看楚嵐姐姐。”他率真地說道，他又補充道：“可以嗎？”

　　“進來吧。”慕容墨彥疲憊地揉了揉眼睛，他起身給慕容必成開了門。

　　江水碧連天，兩岸的青山倒映在湖上，風景美如畫。

　　“不出兩日，我們就能回宮了?！蹦饺荼爻煽粗饺菽珡M面的愁容安慰道。

　　慕容墨彥非常敷衍地點了點頭，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尹涼晨醫(yī)術(shù)高超，應該能救醒皇后。”

　　一聽到“皇后”二字，慕容必成便有些不悅，但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感嘆道：“皇兄對皇嫂還真是一往情深?！?p>　　“你也老大不小了，等你娶妻了自然會明白的。”慕容墨彥拍了拍慕容必成的肩膀。一轉(zhuǎn)眼，當年青蔥稚嫩的皇弟已經(jīng)長得人高馬大，可以與自己肩并肩了，或許還能長得再高一些，一想到這里，他內(nèi)心或有些許安慰，但他心里確實也有點數(shù)，慕容必成對蕭楚嵐是有意的。他試探性地問道：“五弟可有心上人?。俊?p>　　慕容必成天真的笑容中透著少年的純潔，他天生長得清秀，配上這無害的微笑，有著無窮的魔力去使人相信他的話。“皇兄這是明知顧問了，臣弟還小，不懂這些，要成婚也是四哥先成婚?！?p>　　對于慕容必成的回答，慕容墨彥始終是將信將疑的，但是在諸多親兄弟中，只有慕容必成與他是一母同胞，是先皇后的嫡子，他始終都需要仰賴這個后起之秀的親弟弟，所以即使他有些什么心思，慕容墨彥本就都可包容。他也都明知慕容必成從前就私底下和蕭楚嵐接觸不少，只是那時蕭楚嵐還未在他心上，他可以裝作視而不見。

　　見慕容墨彥遲遲不講話，慕容必成問道：“那...皇兄，我可以進去看看皇嫂了嗎？”他聽出了慕容墨彥試探的本意，所以故意稱呼蕭楚嵐為皇嫂，好打消慕容墨彥的顧慮。

　　“好吧，你去吧，朕回龍船歇一歇?！蹦饺菽珡┫胫?，反正現(xiàn)在也是吊著一口氣續(xù)著命罷了，量他這弟弟也做不了什么，便應允了。

　　床邊，慕容必成耐心地給蕭楚嵐喂藥，他也知蕭楚嵐的昏睡是心病，“楚嵐姐姐，你快點醒來吧，你喜歡血色的玫瑰，我在府里種下了好多呢，一大片姹紫嫣紅可好看了。我?guī)阍偃ヂ牫菛|的戲曲，看給你買城南的漂亮衣裳。還有好多楚國好玩的你都沒玩過呢?！彼贿吇貞浿悄昵那膸锍鰧m的日子，她端莊而不拘謹，傲氣而不自負，風趣而不刻板，那段時日是他最美好的日子。她雖年長了他兩歲，卻不是老氣橫秋，他們意見很相投，情竇初開時的他視她為知己，在她離開楚國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愛上這名女子了。

　　此時此刻，他不敢表達出自己的心意，他也深知隔墻有耳，他只能靠這些看似是在迷戀游山玩水的話語來表達自己的關(guān)心。他的喜歡很單純，他不求擁有她，只求她平安喜樂，僅此而已。

　　陳國皇宮內(nèi)，宇文泰面無表情地與司馬帥下著棋。

　　“女帝在回楚國的船上自盡了?！彼抉R帥說道。

　　宇文泰左手執(zhí)棋，右手不自覺狠狠攥著繡團龍的龍袍，“朕知道了?！?p>　　映襯著不太明亮的燭火，司馬帥愈發(fā)覺得自己看不清眼前的男人，“聽說命不久矣，現(xiàn)在全靠著靈丹妙藥在續(xù)命?！?p>　　“那邊還沒亂起來，想來也沒什么大事。再說，嫁出去的外甥潑出去的水，照顧不好，是夫家的過錯，朕自會找他們算賬。”宇文泰的話看似是輕描淡寫說了幾句，但他始終極力克制著自己。

　　司馬帥點了點頭，“原以為，你要花很長時間適應這個關(guān)系，看樣子，是我多慮了?！彼H為欣慰地說道。

　　“下好你的棋，你快輸了?！庇钗奶┺D(zhuǎn)移話題道。這層關(guān)系，是他們此生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他每天偽裝著自己，卻無法不回憶起朝夕相處的日子。自打蕭楚嵐自盡未遂的消息傳入，午夜夢回，他沒有一個夜晚不夢見蕭楚嵐站在自己面前大聲地質(zhì)問他，為什么拋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