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艱難的伸手,撫過十六夜的臉頰。
感知消失了,沒有臉沒有眼的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她頓時感到很害怕。
或許,她便是從這樣的黑暗中誕生出來的。
“妹妹……孩…孩子…便拜托…拜托給你了。”她說。
“我…本就…不是…他的母親…臉…也不是我的。是我…殺了…他的父母…可…可我并不想那樣。我只是…只是想要一張臉…我不知道…不知道那樣她會死?!?p> “我知道,我知道。”十六夜看著她。她說她知道,事實上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是覺得羅剎肯為她做飯,對她很好。
“你…不怕…我嗎?”羅剎問。
“不怕?!笔构麛啻稹?p> “沒…沒有臉…我這樣…很…很難看的對不對!”
“不,姐姐很美,即便是沒有臉,我也覺得你很美,他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p> 羅剎知道,他指的是她的孩子,失去了感知的她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不知他已生死,先她一步離開了這個世界。
或許,在另一個世界,他能夠等到她。
“我…很喜歡…喜歡…路過的客…客人……我喜歡…看他們…看他們吃我做的菜…然后…夸我…手藝好…我很喜歡…喜歡孩子…很喜歡…這個世界……很喜歡你……”羅剎的話音越來越弱,漸漸的,竟再也聽不到了。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世間痛苦,希望她來生能夠擁有屬于自己的輪廓。
那樣的輪廓也一定會很美。
……
十六夜雙手發(fā)顫,將刺入她心臟的大刀艱難的扒了出來,隨后將嬰孩再度放到她的懷里,緊緊的抱著她。
不發(fā)聲,不說話,任由時間的流逝。
由始至終,她都沒再去看剎那猛丸一眼。
這一刻,她竟發(fā)現(xiàn)自己前所未有的討厭他,也害怕他。
她不明白,姐姐分明已經(jīng)放下了憤怒,那么他為何還要殺她?
就連一個剛剛學(xué)會叫媽媽的嬰孩也不放過。
即便姐姐是怪物,殺了人,縱有千般錯,他又何辜。
犬大將站在十六夜的身后,這一次他沒有打算走,因為他想站在她的身后。
彌天走了過來,誦道:“哦彌陀佛,貧僧愿為她們母子誦經(jīng)超度?!?p> 不知為何,他竟感到有些不忍。
他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多余的感覺。
畢竟她是怪物。
身為法師的他本就應(yīng)該驅(qū)鬼辟邪,讓她回歸輪回,早日超生。
犬大將看了他一眼,并沒有說話。
彌天也不以為異,放下法杖,盤膝就坐,隨后誦起枉生經(jīng)決。
這一刻,天地安靜了下來,就連四周的風(fēng)也失去了聲音。
一個個的梵文以氣為墨,化作肉眼可見的形狀懸浮在十六夜的四周,將羅剎與嬰孩包裹其內(nèi)。
隨后,有兩道亮光被抽離嬰孩與羅剎的身體,一大一小,那是她們的魂靈。
與此同時,十六夜抱著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fēng)化,化作顆顆粒子隨風(fēng)而飛。
十六夜抬起頭來,看著飄飛的粒子,看著那兩道光團緊緊的挨在一起。
即便是化作魂靈,他依舊依偎在她的懷里。
而她,的確很美。
因為她真的很適合做他的母親。
“姐姐。”十六夜看著她,眼角依舊流著淚,卻是笑了起來。
看著她們漸漸的離開,她在為她們祈禱。
也不知道她們要去的前方,會不會就是天國。
……
半晌過后,彌天停下了誦經(jīng)。
看著風(fēng)化飄飛的顆粒,這一次,他并沒有得意自己的杰作。
犬大將蹲下身子看著十六夜。
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并沒有說話。
而她,卻是倒在了他的懷里。
她感到有些累。
剎那猛丸破開泥土爬了起來,所有的擔(dān)憂此刻都化作了惱怒。
他不知道的是,他那一刀不僅僅是殺了羅剎,殺了嬰孩,也斬斷了他與十六夜之間長達十年的羈絆。
那一刀,讓他失去了一切,毀掉了所有。
……
兩天后,烈火城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帶著十余騎自半道殺了出來,同時也帶來了烈火城的戰(zhàn)報。
此戰(zhàn)雖只持續(xù)了數(shù)十天,然而雙方均傷亡過大。
據(jù)說最后是兩個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殺出來的人迫使雙方停息了戰(zhàn)火。
他們一胖一瘦。
瘦的手上拿著一把長葉扇子,胖的肩上架著一根炮管。
有人說他們是強大的散修,也有人說他們都是妖怪。
然而妖怪是不會管人類之間的廝殺的,修士也是。
所以一時間眾說紛紜。
……
“父親他還好吧!”十六夜問禁軍統(tǒng)領(lǐng)。
現(xiàn)在她們一行也只有她和剎那猛丸活了下來,其余人等全部生死,被草草掩埋。
剎那猛丸虛弱的睡在車架里,他感到渾身酥軟,難以動彈。
叢云牙的劍氣雖已散去,不過他身上的傷勢又加重了不少。
彌天刻意留下來保護她們,犬大將卻是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
畢竟他是個妖怪。
然而只有她知道,他其實一直都在。
因為她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依舊如往常一般照料著剎那猛丸,然而其間難免多出了一些隔閡。
她們之間的話明顯是變少了。
她的世界他不懂,他的世界,她也不明。
直到現(xiàn)在十六夜才明白,自己身邊原本最為熟悉的那個人竟會是如此的陌生。
陌生到讓她都感到有些后怕。
她發(fā)現(xiàn)她對他是真的一無所知。
“主上最近比較焦慮,很是擔(dān)心公主殿下與猛丸將軍的安危,只是事態(tài)不穩(wěn),所以不便前來。”禁軍統(tǒng)領(lǐng)道。
畢竟剛剛停息的戰(zhàn)火隨時都有可能復(fù)燃。
“這樣啊。”十六夜有些失落。
對于父親的天下而言,自己在他眼里的重量還是輕了一些。
這時,車?yán)锏膭x那猛丸咳嗽了幾聲。
“將軍這是?”
十六夜道:“他受了很重的傷,現(xiàn)在很是虛弱,你不要打擾他,讓他休息一下。”
“是?!?p> 禁軍統(tǒng)領(lǐng)聞言有些擔(dān)優(yōu),不過更多的是傾佩剎那猛丸。
畢竟他猜到的版本是所有人都已戰(zhàn)死,剎那猛丸卻依舊拼死護送著公主殿下殺了出來。
……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行告辭了。”一旁的彌天說。
說實話他有些不舍,因為他覺得十六夜很漂亮,很心善,所以他很喜歡。
“有勞法師了?!苯娊y(tǒng)領(lǐng)抱拳行禮。
“法師請保重。”十六夜對著他微微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