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間瓔珞鑲著的白玉珠明亮,光華凝實。
曾皙將它捻在指間,細細把玩,垂眸思量。
半月前白玉珠在睡夢中陡然大綻明光,將她刺醒,當時臥居里耀如白晝,她心中驚奇,卻又有種危機伺伏之感,著實荒誕。
當時她急忙將明光掩去,揣想了一晚,那光芒至第二日天明方散。
現(xiàn)在它再一次在曾皙胸前點亮,雖然芒光不似之前灼眼和大放,但在這個夜晚格外惹眼。
曾皙瞧了眼四周,見沒有人,將廣袖三折,把白玉珠放在袖衣上緊握手心里,那光芒還能透過那根根白玉指。
曾皙看著拳頭,心里很不安。
……
梁求和伯里撒安坐在攤邊,二人呼嚕呼嚕大飽朵頤,他們終于到達了明帝國的邊界。
三年前他們游海跋山,歷盡了千辛忘苦才到了人煙之處,不過,他航行的方向有些誤差,結(jié)果導致他們到了歐羅巴聯(lián)盟民主共和國。
言語不通,加上長相著裝怪異,所以處境十分苦厄,他們又帶著個飛行器,行路頗慢。
二人心里極其焦灼。
直到今日到達了明帝國,心里蟲食抓撓的感覺才有所好轉(zhuǎn)。
“我們的任務很艱難,關于她的信息很少,至今也只掌握到明帝國和曾皙這兩個信息,你也看到了,在這個百萬人口的國家,找到她仍無異于大海撈針?!?p> 本要舉著夾食的梁求聽到伯里撒的話,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經(jīng)又再次崩了起來。他想了想自己掌握的哪些資料道:
“你記不記得那條狗叫過她什么?”
伯里撒思索會兒眼前一亮:“xianzhu!”可是“就憑兩個名字來確定一個人……”伯里撒眼光復歸暗淡“或許這只是后來別人給她的稱呼?”
“可除此我們還有什么辦法!”梁求煩悶,“我們必須堅定信心,人類聯(lián)邦的希望寄托在你我身上?!?p> “我不管她是什么清道夫,濁道夫,只想早點把她弄死,然后回去。”
伯里撒心詫梁求滿眼眶的仇恨,想到來這里時,眼前滑過無數(shù)人滿含期冀和崇敬英雄的目光,他定了心神。冥思了個最簡便的方法,建議道。
“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動用藍星政府的力量,這樣好比我們沙漠撈金好。”
梁求臉色恢復正常,顯然贊同,“我們先去明帝國首都,趁著路上時間想辦法與他們政府高層搭上關系?!?p> 二人快速吃了東西,回到水晶球,這次水晶球已經(jīng)積累了些許能量,足夠他們按一定相對低時速飛行一天。然而比照明帝國都城與邊境距離,他們最多只需花去這一天的時間便可以了。
……
同一時。
曾皙屹立在冷宮后面懸崖絕峭上合抱之木頂巔,冷眼俯視這萬丈深壑,云生其間,飛鳥不渡。
她有一種想法,她想下去。
倘使她還是四年前的她,一定會望而卻步,然而現(xiàn)在的曾皙萌生了這種念頭,并且揮之不去,勢不可擋。
于是,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物體伴著與日月爭輝的光束從涯端落下,五分鐘后到達地面。
曾皙昨日已將白玉珠從瓔珞圈中取下,現(xiàn)在握在她的手中,肆意的大放光輝。
曾皙眉眼緊豎,她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但是她剛剛做了什么?
那份跳崖的難以抑制的沖動現(xiàn)在還余留在心里。關鍵還沒身死,這就值得推敲了。
跳崖之前的那一刻,為何會覺得自己與四年前與之不同?
她看了眼光亮的白玉珠,斂神靜思數(shù)頃后,才開始正式注意到這深淵底的環(huán)境。
不管怎么樣既來之則安之,先探看一番再做打算。
淵底光線無比暗淡,如同昨晚月華清輝下的夜色,只能讓人隱約地看清楚事物,她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視野勉強可及之處,有微光反射,那就是水流了。
曾皙借著白玉珠的光芒順著流水畔步行一時,走進了一個荒涼的曠野,不,不能完全用荒涼這個詞,因為曾皙看到曠野上還是有東西的——某種建筑的廢墟。
或許就是個廢墟,曾皙想。
她猶豫一息,還是決定探個究竟,所以抬步繼續(xù)向前。
白玉珠的光芒越加明耀,像顆小太陽,強烈到讓曾皙無法舉在頭頂。因為傷眼睛。
這顆相傳伴著她出生的白玉珠,第一次讓曾皙起了不可不探究的好奇心。
她忽然福至心靈,用力將白玉珠往空中直拋。
隨著白玉珠離地面越遠,能看清的地方就更多。
白玉珠真變成太陽了,它定在空中。
曾皙仰望著珠子,神色莫名。
她轉(zhuǎn)移視線看清了曠野的全景,據(jù)她目測面積約莫大半個皇宮大。
曾皙腦里勉強拼湊完整它們的形狀,殘垣斷壁,廢銅爛鐵,破瓷殘磚,還有些奇形怪狀帶著輪子的破成幾塊的東西,地上還有類似門板樣的不知材料的物質(zhì)。
曾皙走過想撿起其中一塊玻璃察看,結(jié)果在她指尖與玻璃相觸的剎那,玻璃化成了灰,坍塌了。
曾皙又伸手去摸帶著輪子的奇怪物件,結(jié)果它脆弱得像烤焦的紙片一樣,裂成了幾塊。
她又試了其他東西,幾乎她碰什么化什么。
她在曠野里轉(zhuǎn)了一圈,腦海有了個大致的猜想。
……
曾皙在谷壑悠蕩多時。
針對廢墟中不待見她的物件們,最后索性運起內(nèi)力,將之集于掌心,向目標一推,勁風過后,該化灰的化灰,該化粒的化粒,什么也不剩。
時間不早,該回去了。
曾皙半握手掌,將白玉珠舉向空中。
“你倒是可人心?!痹哉Z道
“你誘我下來所欲何為,我必須上去。”
白玉珠光華忽然閃爍,與曾皙視線齊平,她凝神一看,其上浮現(xiàn)一行字:“握緊,神思凝一?!?p> 深淵中似乎刮了一股猛然的谷風,這是曾皙因不平靜的心思,不自覺外放的內(nèi)力。
她久久無言凝視,眼神凌利,面色冰冷,心里的諸多猜測,和嘴中的試探陡然被證實……
曾皙深吸一口氣,抓白玉珠入掌心,閉眸,在一陣風聲中,不過顧盼間,她已然到達峭壁之上。
然,她的心此刻仍然難歸寧靜。
白玉珠被她緊緊握在手中,似要將它捏爛,她不允許有東西可以凌駕在她精神意志之上,更何況白玉珠誘使她跳崖時她的一切心理活動都是那么自然,她有理由認為白玉珠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操控她的意識。
往深了想,她來到這個涯邊,是自己的本意嗎,想想下墜的過程,面對險峻的懸崖,她沒有任何恐懼,甚至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能夠安全著地。
一股被冒犯的怒意騰然而生,有大風起,蔥葉落,青草偃倒,播土揚塵,曾皙內(nèi)力勃發(fā),全向拳中聚焦。
哪怕你與我同生同長,哪怕我曾經(jīng)極度依賴你,犯了我的底線絕不輕饒。
曾皙額頭冒出微汗,她再次將內(nèi)力從丹田抽取到手心,然后將它們壓實凝實成針芒,再扎向白玉珠。
“啊!”曾皙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腥血,渾身冷汗,遍體生津,驀然暈過去,霎那不省人事。
似過了許久,虛無之中,曾皙聽到一縹縹緲緲的聲音響在耳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p> ……
嬤嬤站在殿門前,提著宮燈,伸長著頸子等待。
“殿下,去了何處?夜色漸深,怎么還不歸家?”
坐在門檐下的章潔神色恍恍惚惚,半天才反應嬤嬤說的話。
“不,不知道?!?p> “你怎么了?”嬤嬤將宮燈照近章潔的臉,“臉色怎么如此蒼白?!?p> “沒什么?!闭聺嵄荛_宮燈,穩(wěn)住不寧的心神。
……
曾皙面如縞素,唇無血色,歪歪斜斜地回到芫荽宮,老遠就看到兩個等待的身影。
“嬤嬤。”
“殿下!”嬤嬤和章潔一前一后聽到聲音跑出門接迎,曾皙見她二人趕來,最后神經(jīng)一松,撲倒在兩人懷內(nèi),被抱進臥室。
曾皙出生以來受的最嚴重的傷。她沒有想到白玉珠會如此邪門,而那句話“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币恢笨M繞耳邊,折磨她一夜。
曾皙半夜模糊醒來,奶娘撐著額頭強忍著倦意,時不時地替她擦擦臉和手,時不時地替她量量體溫。
沒料到,夜里她竟發(fā)起了高燒,她本不受寵,嬤嬤奶娘請不來太醫(yī),二人只能用自己在宮外學的土辦法來給自己降溫,忙活了大半夜才讓自己體溫恢復正常。
……
曾慧埋案整理機文要件,從外踏進個窈窕的宮女,宮女俯身跪拜:“啟稟陛下,銜珠公主夜里突然起了高燒?!?p> 曾慧聽聞,停下手中動作,抬眸問道:“請了太醫(yī)嗎?”
“芫荽宮的嬤嬤去請了,但幾個值夜的太醫(yī)俱是各種推辭將嬤嬤打發(fā)了?!?p> 宮女循規(guī)蹈矩伏地報完,一息后才聽到曾慧道。
“是嗎?各種推辭?”
“是。”
“你退下吧。”
“喏。”
“劉福全!”曾慧肅然令人。
一個微胖低頭躬身的半老太監(jiān)聽命進來,“陛下?!?p> “看看今晚太醫(yī)院是那些當值,削了他們的職位,革了他們的行醫(yī)資格,既然沒有醫(yī)德,這醫(yī)也不用行了?!痹鄄蝗葜靡傻馈?p> 太醫(yī)恭敬俯身,“遵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