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請放飛自我
劉氏家宅位于書林坊，書林坊在崇化里，崇化里屬麻沙鎮(zhèn)。
麻沙鎮(zhèn)位于麻陽溪的中上游，馬車沿著麻陽溪順流而下，途徑中下游的伏楚鎮(zhèn)，不久便可抵達(dá)建陽縣城。麻陽溪自西北向東南流淌，于建陽縣城注入崇陽溪。
崇陽溪發(fā)源于崇安縣，自北向南，流經(jīng)建陽縣城之后，又接納了發(fā)源于浦城縣的南浦溪。南浦溪自東北方向流淌而來，與崇陽溪匯合后，注入了建溪。
建溪一路向南，在省城匯入閩江。古語有言，閩在海中。這閩江口便是奔向大海的入口，潮起潮落，汐來汐往，波瀾不驚。
當(dāng)下，劉舜心里不禁覺得，眼前其實還是原來的那個世界，不過只是時空變了而已。
在去往縣城的路上，劉舜想起今日外出的任務(wù)是去一趟縣城，拜訪一位別號齊云的楊老先生，至于具體事由，老爺子昨日并未說明，只叫劉舜今日問劉孔。
于是，這會兒在馬車上，劉舜向劉孔問道：“父親，祖父叫我去縣城拜訪一位楊老先生，卻未說具體事由，還請父親說明一二?！?p> “怎么？老爺子沒跟你說？”劉孔詫異道，心想，老爺子興許是忘了，興許是想測驗劉舜的能力，興許是不想多管請人寫書之事。
請人寫書之事本就是劉孔的主意，這會兒，劉孔已然把黑鍋甩在劉舜的身上，得以全身而退，也就沒必要跟劉舜說清楚，于是簡單說道：
“拜訪楊老先生，自然是為了書坊的事。喬山堂準(zhǔn)備籌劃出版一本書，想聘請楊老先生撰寫一個銜接《西游記》的新故事?！?p> “原來是向楊老先生約稿呀！”劉舜說著，若有所思。
“不錯！約稿一詞，用得恰當(dāng)！”劉孔笑道，心下思索，吾兒被打，傻子可教！
劉舜又問道：“若是楊老先生問起，稿費(fèi)怎么算，提前預(yù)付多少，孩兒該怎么說呢？”
“這個嘛？老爺子是這么說的。”劉孔想了想，說道：
“因為這位楊老先生和老爺子是故交老友，所以這個潤筆之資，老爺子說了，完全不需要預(yù)付，等書出版上市了，再根據(jù)售賣情況，酌情支付報酬?！?p> 劉舜聽了，見劉孔的眼神躲閃，便覺其中有貓膩，隨即問道：“莫非老爺子的意思是，萬一書賣不出去，看在故交老友的面上，報酬不給也可？”
劉孔一臉詫異，沒想到劉舜竟然還能猜到了這層意思，轉(zhuǎn)而輕輕“嗯”一聲。劉舜頓感錯愕，果然不出他所料，老爺子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此時，劉孔的注意力已經(jīng)從劉舜的身上轉(zhuǎn)移了，只見他掀開車廂前面的簾子，對坐在前面的小伙子問道：“劉慶侄兒，馬車到哪里了，讓車夫趕快點！”
“伯父，已經(jīng)到伏楚了，縣城就在前面了，侄兒讓車夫再加快點便是。”劉慶回應(yīng)道。
劉孔成功地轉(zhuǎn)移了話題的重點。劉舜這才發(fā)現(xiàn)，馬車前面除了車夫以外，還有一個青年男子，且聽見他以“伯父”稱呼劉孔，劉孔又喊他“劉慶侄兒”。
劉舜不禁猜測，這個叫劉慶的人是自己的堂兄弟了？到底是什么樣的堂兄弟，是直系？還是旁系？會不會跟他爭劉氏的書坊產(chǎn)業(yè)？
劉舜還沒來得及問，只見劉孔神情凝重，似乎正在醞釀一番話。劉舜本以為，此次請人寫書，關(guān)于潤筆之資的敏感問題，劉孔不會再開口了。誰知這會兒，劉孔卻又說道：
“楊老先生寫的書，必須賣得出去！這是為父替喬山堂籌謀的翻身仗，若是敗了，喬山堂就徹底走上絕路了。到時候，劉氏一族不僅我們嫡系要變賣書坊產(chǎn)業(yè)，像劉慶他們那幾家劉氏旁系，在書坊里做了一輩子的刻工印工，恐怕都要餓肚子了?！?p> 從劉孔的這番話中，劉舜聽出了兩點意思。第一個，劉慶只是旁系的堂兄弟，威脅不到嫡系的的書坊產(chǎn)業(yè)。第二個，對于書坊產(chǎn)業(yè)喬山堂，劉孔是真的放心不下?。?p> 眼看劉孔就要再次憂傷起來，劉舜自然見不得，若是帶著這樣的煩惱去省城參加鄉(xiāng)試大比，考砸了的概率恐怕要從百分之九十九陡然上升至百分之百了。
于是，劉舜趕緊安撫道：
“既然父親已經(jīng)答應(yīng)讓孩兒接手喬山堂，孩兒一定盡全力避免喬山堂走上絕路，父親盡管安心去省城應(yīng)試大比，哪怕喬山堂真的有一天要變賣了，那也跟父親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不錯！吾兒這番話說得太有道理了！”劉孔的臉上頓時沒了凝重的神情，轉(zhuǎn)而笑道：“為父可以安心應(yīng)試了，且胸中坦然許多，想來更有把握能高中舉人了?！?p> “真的？”劉舜頓時機(jī)靈，小聲問道：“敢問父親，能有多大的把握？”
劉孔臉上的表情僵住了，呵呵一笑，轉(zhuǎn)移了話題，說道：
“為父昨日已經(jīng)跟老爺子說了，自我啟程離開建陽去往省城，喬山堂便可交由你來經(jīng)營。老爺子雖然沒有明著答應(yīng)，但既已命你去拜訪楊老先生，想必定是默許由你接手喬山堂。”
“那是當(dāng)然，祖父昨日說了，會在家等著我今日的好消息！”劉舜也笑道。
殊不知，劉孔此時卻在心里感嘆著，我的兒呀，你是真的被人給打傻了呀！
劉孔覺得，自己這三年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喬山堂被余氏的雙峰堂打壓，喬山堂已然走上了凄慘冷清的絕路，劉舜這個逆子，又有何能力避免喬山堂繼續(xù)在絕路上走下去呢？
更何況，老爺子和劉舜都還不知，楊老先生早已被余氏的雙峰堂給聘請去了，喬山堂的這場翻身仗還未開打就注定敗下陣來了。
劉孔想到這，竟又突然慌了。
原來劉孔擔(dān)心，劉舜只是暫時被打傻了，日后喬山堂要被變賣的時候，這逆子難保會清醒過來，把一切又推到劉孔的身上來。
對此，劉孔故作憂傷，嘆息一聲，矯情了起來。真是一張陰晴不定的臉啊！
劉舜見狀，先是疑惑，然后是詫異，心想，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要怎樣！隨即問道：
“父親心中若是還有什么不爽，盡管跟孩兒直說，免得帶去了考場，誤了前程?！?p> “此話當(dāng)真？那為父可就直言了?！眲⒖滓膊煌ＰS即繼續(xù)說道：
“萬一，喬山堂真到了需要變賣的一日，為父是說萬一，你想想，到時候，老爺子要是怪罪下來，那責(zé)任可就大了。”
劉舜瞬間明了，這個當(dāng)?shù)膭⒖祝瓉磉€是怕?lián)?zé)，想把喬山堂這口黑鍋死死綁在劉舜的背上，不給劉舜還回去的機(jī)會。不過，他倒也不怕。
這一個月的時間，劉舜在家宅觀察了書坊的經(jīng)營狀況，倒也沒有劉孔所說的那么不堪，刻印的書籍基本賣不去，只因都是一版再版的老生常談，產(chǎn)品缺乏吸引人的內(nèi)容罷了。
于是，劉舜拍了拍胸脯，應(yīng)道：“請父親盡管放飛自我，安心去應(yīng)試去吧，喬山堂翻身之仗，不論成敗，罪在孩兒，絕對不會牽累父親挨罵！”
“好極！好極！好一個放飛自我！所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眲⒖捉蛔u晃腦袋，笑道：“有子如汝，吾生之幸，今歲大比，胸有成竹矣?！?p> “父親，你還沒說有幾成把握呢？”劉舜嬉皮笑臉地追問道。
劉孔呵呵一笑，推脫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恰時，車廂前面的劉慶喊道：“伯父，縣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