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齊云居
劉舜途徑第二個巷口之后，便看見了一座雅致的宅子，門匾上是“楊宅”兩個字。
在楊宅的門口，還掛著一個木牌子，上面寫著“齊云居”三個字。
齊云不就是楊老先生的別號嗎？劉舜意識到，這里便是他今日之行所要拜訪之處了。
劉舜敲響了楊宅大門，門內(nèi)隨即傳來一聲應(yīng)答。當(dāng)大門打開了一條縫，只見一個門童探出腦袋，問道：
“來者何人？有何貴干？”
劉舜見狀，隨即彎下腰去，答道：“我叫劉舜，前來拜訪楊老先生，還請小弟弟幫忙通報?！?p> “喊我童子便是?！遍T童皺了皺眉頭，隨即又問道：“你也姓劉？是書林劉氏？”
劉舜疑惑道：“我確實是從麻沙鎮(zhèn)書林坊來的，童子何以知道？”
“昨日也有一個書林劉氏來找先生，想來你們是一伙的吧？”童子似乎沒有開門迎客的意思。
劉舜聽了，頓時明白了，想來昨日那個書林劉氏就是劉孔了，見童子有點(diǎn)兒不耐煩，畢竟只是一個孩子，雖然看起來有點(diǎn)兒早熟。
何必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呢！劉舜想著，于是好脾氣地笑道：“昨日來的乃是家父，多有打擾，還請童子莫怪。”
“老先生在書房里寫書，不便會客，還是請回吧！”童子果然拒絕了劉舜的拜訪。
眼看童子就要關(guān)上宅門，劉舜急中生智，連忙說道：“我今日前來與家父無關(guān)，乃是奉祖父之命，來拜訪楊老先生，家祖與老先生是故交?！?p> 門童再三猶豫之后，還是決定讓劉舜進(jìn)去了。只見門童半開了宅門，劉舜會意，立即從門檻上跨了過去。轉(zhuǎn)眼間，門童隨即又把宅門緊緊關(guān)上了。
劉舜還沒來得及張望宅內(nèi)，便聽門童說道：“你且隨我進(jìn)來，先在廳外候著，我去書房通報，若是老先生堅持不見，我也沒辦法了?！?p> “那就有勞童子了?！眲⑺凑f著，心想，這個小弟弟竟然還能進(jìn)楊老先生的書房？看來他并非僅僅只是門童，興許還是個書童。
劉舜跟在門童身后，也不多想童子的身份，轉(zhuǎn)而悄悄張望起來，細(xì)品楊宅的雅致。
門童把劉舜帶到了廳外入座，讓他暫且此處候著。隨后，童子便獨(dú)自走向櫥窗后面的廊道，前往老先生的書房去了。
童子來到書房，見到楊老先生，說明了劉舜的來歷。楊老先生聽了，冷笑一聲，道：
“故交？一個薄情寡義的書商罷了，算什么故交！”
童子聽了，略有所思，問道：“既如此，先生是不打算見他了？那我趕他出去便是?！?p> “等一下！”老先生叫住了童子，又說道：“他祖父是個薄情寡義的書商，他父親是個迂腐狡猾的秀才，我倒是想看看，他又是一個什么德性。”
說著，楊老先生起身走出了書房，向廳外走去。
此時，劉舜正在廳外候著，只聽見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傳來，循聲望去，便見櫥窗后面的廊道上，走來一位老頭的身影。
卻見老頭的身影后面是一個小身影，劉舜仔細(xì)一看，正是剛才迎他進(jìn)宅的那個童子。如此看來，那老頭便是劉舜今日要拜訪的楊老先生了。
眨眼間，老先生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劉舜的面前。劉舜慌忙起身，行禮道：“晚輩見過老先生?！?p> 楊老先生盯著劉舜看了幾眼，轉(zhuǎn)而躺在了樹下的搖椅上，這才示意劉舜坐下，隨即說道：“你爺爺近來的身體可好呀？”
“承蒙老先生關(guān)心，家祖的身體還算安好?！眲⑺创鸬馈?p> 老先生冷笑一聲，道：“關(guān)心？我才不是關(guān)心他呢！我只是希望他能死在我的前頭?！?p> 劉舜頓時尷尬了，這天也太難聊了吧！于是只能默默地捏著一把汗，不敢多說話。
老先生繼續(xù)說道：“你爹昨日回去，想必是沒跟你爺爺說明白，否則他也不會叫你今日再來?！?p> “家父今日走的匆忙，有些話興許是沒來得及交代吧！”劉舜附和道。
楊老吃驚道：“走？去哪兒？”
“前往省城，應(yīng)試去了。”劉舜答道。
楊老“哈”一聲笑道：“果然！迂腐的秀才！還是沒有放下，三年前，我就跟你爺爺說過。騙了劉易三年，劉孔還真是個好兒子！可謂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呀！”
劉舜聽了，如坐針氈，笑道：“老先生笑話了。”說著，只見楊老先生正兩眼瞪著自己，更加不敢開腔了。
楊老沉默片刻，似乎緩和了凝重的氣氛，這才又說道：
“你一定覺得，我是一個尖酸刻薄的老頭子，昨日劉孔來找我，我也沒有給他好臉色，劉易的那點(diǎn)小心思，我還摸不透？薄情寡義的家伙！別說人家雙峰堂提前聘請了我，就算沒這回事，我也不會答應(yīng)你們書林劉氏。”
“雙峰堂？是余氏的雙峰堂？”劉舜疑惑道。
老先生吃驚道：“怎么？你還不知道？看來我說的沒錯，劉孔果然是又迂腐又狡猾！昨日，劉孔來找我之前，余氏雙峰堂的人就已經(jīng)聘請老夫了，且預(yù)付了不菲的潤筆之資，老夫已經(jīng)承諾，一年之內(nèi)不會給其他書坊撰寫故事?！?p> “一年？也就是說，老先生已經(jīng)和雙峰堂簽了一年的買斷協(xié)議！”劉舜說著，暗暗感嘆，這個雙峰堂不簡單呀，竟然懂得“簽人”這樣的商業(yè)手段。
“不僅如此呢！老夫聽說，蘭江先生也被雙峰堂收入麾下了?！?p> “蘭江先生？哪位蘭江先生?”
“你不知道住在鎮(zhèn)南門外的蘭江先生？稍微讀過一點(diǎn)書的人，都知道蘭江先生!”楊老有點(diǎn)吃驚，繼續(xù)說道：
“蘭江先生姓吳，名元泰，筑室考亭書院對面，去歲攥寫了《東游記上洞八仙傳》，在雙峰堂一經(jīng)刻印，便在書市里引起了熱議。也就前段時間，你不知道？”
“此前我病了，在家休養(yǎng)了一段時間?！眲⑺匆膊欢嘟忉?，只是略微假裝思索一番，笑道：
“我記起來了，好像聽家父說過，《東游記》故事銜接《西游記》，所以，我們喬山堂想依葫蘆畫瓢，也趁個熱度?！?p> “你們喬山堂想走的這條路，恐怕已經(jīng)被堵上了?！睏罾衔⑽@息一聲，隨即又趾高氣昂道：
“我斗膽大言不慚一句，整個建陽縣，有落筆成書之才的人，恐怕就只有老夫和蘭江先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