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晨時飯點,因此飯?zhí)弥械娜诉€是有很多前來用餐的弟子。他們見著一個從未見過的漂亮小少年一路上橫沖直撞,態(tài)度異常蠻橫惡劣,自是忍不住詫異。
顧意只覺得自己胸腔里有一團(tuán)無名邪火在熊熊燃燒,灼得他的心又痛又悲,以至于根本無暇顧及一路上自己到底撞了多少人。他像只絕傲的困獸,高昂著腦袋,身下兩條小腿甩得飛快,直愣愣地沖出了飯?zhí)谩?p> 站在人群攢動的門口,顧意懵逼了。
雖然四長老略略地指了一個方向,但云夢澤這么大,后山的污塘究竟該如何去找?若是一不小心走岔了道卻進(jìn)到什么仙家禁地,那他可就算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
可是,僅剩的尊嚴(yán)又讓顧意拉不下臉去問路。捏緊了拳頭,他只能抱著得走且走的念頭,甩開了步子。
云夢澤立派已有五百多年,更是在仙靈榜上獨占鰲頭二十余年,吸引了不少修士入派留身。論數(shù)量,云夢澤的弟子可謂修仙門派中最多的,并且實力高強(qiáng)。
多而不濫,強(qiáng)而不少。
人多,必然導(dǎo)致競爭。
因此一路上,顧意被好幾撥晨起修習(xí)的弟子看得渾身不自在。正想著要不要摘片大葉子遮住臉時,他的眼前忽然投落一片陰影。
“你去哪?”黎池一身銀紋云袍,望向人的桃花眼里情緒莫名。
雖然這人的聲音依舊冰冷,但在顧意聽起來卻是分外親切,親切到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之前要找黎池算賬來著。
“污塘?!鳖櫼饩o緊地抓住了黎池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白年糕,帶老子去后山的污塘。”
黎池見他眼角有著殘余的紅意,眸子不由得深了深。面不改色地扣住這人的手腕,黎池手指輕點便使出瞬移術(shù),兩人立馬在原地消失不見。
途中,顧意一直垂著腦袋,根本沒有平常嘰嘰喳喳的喧鬧勁,倒讓黎池有些不適應(yīng)。他扣著顧意的手松了松,猶豫片刻后開口問道:“去污塘作甚?”
顧意本來就神經(jīng)緊張,被他這么突然一問更是呼吸頓窒,只能慘笑著別開腦袋去,“別問了,老子不想說?!?p> 后山的污塘,是云夢澤所有廢料的處理之地。因為有結(jié)界罩著,里面的難聞氣味才不至于擴(kuò)散出去,只是在這一小塊地方靜靜地腐爛發(fā)臭。
黎池帶著他剛一落地,顧意便急急忙忙地躥向那廢料成堆的污塘,還沒靠上去就被無形的結(jié)界猛然彈開。
“誰啊?”值班的小弟子打著哈欠從旁邊的亭子里走了出來,一副被打擾清夢的不悅模樣。
顧意很是著急地扭頭看向那小弟子,嘴唇不知是激動還是難過地抖了起來。“你快放老子進(jìn)去!”
操,一想到自己的衣裳竟然跟這么一堆惡心的東西放在一起,他就急得想拿頭撞墻!
噢,不對,他就想拿那勞什子四長老的腦袋撞墻!
“黎,黎師兄,見過黎師兄?!敝蛋嘈〉茏拥故琼樦櫼獍l(fā)現(xiàn)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黎池,立馬走過去行了個禮,殷切問好,“黎師兄怎會來此?”
“你沒聽見老子先叫的你嗎?快放老子進(jìn)去!”
那小弟子被顧意突如其來的兇狠話嚇了一跳,愣在原地竟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黎池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的模樣,就算逃離被抓回來,顧意亦是沒心沒肺地哈哈逗樂。如今,他就像是失了光亮的螢火,似乎正被無休止的黑暗死死拖下去。
抿抿唇,黎池出聲詢問,“你找什么?”
“衣裳,老子的衣裳。”顧意幾乎是立馬回答。
衣裳?經(jīng)他這么一說,黎池才注意到顧意換了一身新衣,光彩奪目得很。
那么問的,應(yīng)該是他之前的那身舊衣。
“可見過一件粗布麻衣?”黎池沉聲,冷淡地問道。
值班小弟子抬起眼睛思索了一會兒,便是拍拍腦袋,“有是有,不過......”
“不過什么?”顧意現(xiàn)下哪里聽得了別人這樣賣關(guān)子,當(dāng)即撲過去死死拽住了小弟子的衣領(lǐng),眼中兇光乍現(xiàn),“你給老子說清楚!”
“黎,黎師兄......救我!”值班小弟子跟那守門小弟子是一個性質(zhì)的,沒有修仙的資質(zhì),只是在云夢澤混了個粗使活計來彌補(bǔ)心中遺憾罷了。
顧意撲過來的時候他根本沒有防備,直接被人生生拽住了衣領(lǐng),還越拽越緊,越拽越緊......
“你瘋了?”黎池直接揮袖將他掀飛在地,語氣陰沉,“這里是云夢澤,不是你的土匪寨,注意分寸!”
原以為這人是個聰明識時務(wù)的,卻沒想到一直在接二連三地惹出禍端。
事先他剛換好云袍便準(zhǔn)備回議事大殿等待顧意,半路上竟聽見有弟子在談?wù)摗八拈L老和一個漂亮小少年在飯?zhí)贸燥垺钡氖虑?。略微想了想,黎池便猜到那人是顧意,于是他就調(diào)轉(zhuǎn)反向往飯?zhí)米呷ァ?p> 才走至飯?zhí)瞄T口,他又聽見有弟子在談?wù)摗坝袀€漂亮小少年在四長老面前出言不遜”、“撞了許多弟子還不道歉,態(tài)度蠻橫”等事情。他覺得很不對勁,因此便立馬施了追蹤術(shù)尋到了顧意。
黎池真的是很無語。
撇去顧意的靈族身份不說,他現(xiàn)在是云夢澤的嫌疑人,本就應(yīng)該乖巧一些給諸位長老留下好印象。
這樣鬧得雞飛狗跳,只會讓事情愈發(fā)不可收拾。
“操,老子就是瘋了!”顧意跌坐在地上,雙目赤紅,手指在地上摳起一把沙子又迅速灑掉,“白年糕,你最好快些放老子進(jìn)去!”
沒人知道那件衣裳對自己意味著什么。
沒人知道。
這么想著,顧意竟控制不住地留下淚來,只是他依舊死死瞪大了眼睛,渾然察覺不到。
這淚水,混雜著他小半輩子的顛沛流離,混雜著娘親早逝的悲慟與苦楚,更是混雜著進(jìn)入云夢澤后的恐懼與絕望。
黎池眼神微微凝住——這是顧意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偏頭看向那小弟子,黎池的聲音低了幾分,“不過什么?”
那弟子在顧意被掀開的那一刻就扯著衣領(lǐng)躲到了亭子里去,心里后怕得很。想不到,自己險些被這個小少年活活勒死。
啊啊啊,真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