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九年后。
“姐姐我吃完了！先去上課了！”
清亮的嗓音從餐桌傳到廚房，十七歲的少女吐著燙紅的舌頭一口喝下甜甜的蜂蜜麥片粥，她白金色的長發(fā)蓬松又凌亂，臉龐猶如春天未開的花朵一樣白里透紅，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像仲夏的夜空一樣，閃著點點炫目的星光。
她放下木碗抓起面包，像風一樣擦著黏糊糊的嘴唇飛奔了出去。
“莉莉！午餐！”年輕的夫人急忙從廚房里挎著餐籃跑了出來，不幸的是，需要的那個人早已沒了蹤影。
“給我吧，姆媽，我一會兒給她送去?！?p> 回話的少年從房門口走了餐桌旁，他特立獨行的金棕色卷發(fā)讓他看起來文靜又溫順，奶油一樣的皮膚上深棕色眼睛像夜晚彎彎的月亮，專注地盯著眼前熱氣騰騰的小麥面包，他淡粉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修長的身體得體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就拜托你了，杜嘉?！彼鞣苼営脑沟谋砬樗查g變得喜笑顏開，她把裝著牛奶和蕎麥可麗餅的餐籃放在了少年的手邊，然后繼續(xù)她的廚房之旅。
少年的左手上的黑曜石扳指閃過黑光，一籃子美食消失不見。
“姆媽，今天叔叔不在家嗎？”少年拿著湯匙攪動著濃稠的麥片粥，熱氣把他的唇瓣蒸得緋紅，流露出一抹濃烈的艷麗。
“阿特爾出去打獵了，我們想在幻境試煉之前，給你和莉莉做一身保暖的新衣服?！彼鞣苼喢钪掷锏氖拢^也不回地說道，可語氣里的慈愛與溫情卻遮也遮不住。
“太危險了，叔叔難得休假?！倍偶螖嚢铚椎闹讣庖活D，不贊同地說道。
這個俊朗的少年郎，正是當初內(nèi)向寡言的杜嘉，不負眾望的是，小小的蘿卜頭如今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成年人都要高了。
“他是閑不下來的，而且冰壁他在熟悉不過，你不用太擔心了?！彼鞣苼喌难劾飫澾^暖流，把桌上的餐碟往杜嘉眼前推，她總是希望孩子能多吃一點。
從重啟達尼爾的大門到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九年，時間在悄無聲息中飛逝而過，許多人和事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些故事也有了新的進展。
索菲亞嫁給了阿特爾，那個呆板老實的達尼爾人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送出了代表“純潔之愛”的羅勒花，出人意料的是曾經(jīng)說過不會結(jié)婚生子的索菲亞答應了下來。
但他們的結(jié)合在達尼爾人看來是痛苦的根源——以往也有女巫下嫁，但沒有孩子作為紐帶的女強男弱的家庭，往往都會在磨合過程中產(chǎn)生無數(shù)矛盾，更別說舊歷女巫們玄之又玄的作風——她們壽命悠長甚至不食五谷，就算是至親之人病入膏肓，她們也只會認為這是神賜予的考驗。
當然最可怕的是“女巫后代”這個禁忌的話題，人們會認為失去純潔的女巫是不幸的，她們就像是一只腳踏入地獄的天使，而懷孕會讓她們徹底墮天。
索菲亞為此做出了十分決絕的舉動，沒有一個正統(tǒng)的天生女巫愿意被冠上叛神的罪名，她懇求瑞瑪大人賜下了絕子的藥水，在神殿請求生命與生育女神剝奪她孕育生命的能力，阿特爾同樣向冰壁之上的雪獸發(fā)出了挑戰(zhàn)——在達尼爾的寒冬歷史中，戰(zhàn)勝冰上巨獸之人，就是對抗了神罰之人，任何達尼爾人都無權(quán)質(zhì)疑他們的選擇。
最終他們做出的犧牲與努力獲得了人們的祝福——沒有達尼爾人會歧視自己的同族，他們的害怕只是源于本能。
婚后的索菲亞和阿特爾順理成章地收養(yǎng)了杜嘉和阿達莉婭，雖然阿達莉婭還是順口地叫著索菲亞姐姐，但她的新弟弟杜嘉卻難得不乖巧，他從來沒有叫過阿達莉婭姐姐，總是一長一短地叫著她的原名。
九年過去了，阿達莉婭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十七歲少女，她的頭發(fā)隨著時間的推移褪成了月華一樣的白金色，年幼時被繁重的女仆工作和翻山越嶺的塵土所掩蓋的真實容貌逐漸顯露了出來，她的身段抽條一般變得窈窕，常年隨著瑞瑪學習女巫魔法讓她擁有了神秘且攝人的氣質(zhì)。
變化最大的當屬杜嘉，曾經(jīng)的那個因為孤兒際遇而心思深沉的男孩終于獲得了屬于他自己的生活，他精致的眉目里逐漸有了暖意，偶爾也會因為搞怪而會心一笑。
藍妮在三年前完成試煉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女巫，她為了踐行父親康文牧師的遺志，選擇了離開達尼爾，每年的秋末，她都會寄信到格爾坦迪亞，然后由阿特爾帶回來。
梅格夫人的詛咒驅(qū)散得十分干凈，只是元氣大傷的她昏睡了很久，修養(yǎng)好身體的梅格夫人繼續(xù)經(jīng)營著她的流浪者互助協(xié)會。
雖然說協(xié)會設立的初衷是為了接回達尼爾流浪在外的孩子，但多年游歷大陸的生涯，對于梅格夫人來說她的初心已經(jīng)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不論是尋找流民還是幫助平民，都已經(jīng)是她刻入靈魂的信條了。
阿特爾作為梅格夫人的護衛(wèi)繼續(xù)為流浪互助協(xié)會工作著，每年夏初他會隨著互助會的成員們從格爾坦迪亞出發(fā)，初冬歸來，他不太喜歡說話，卻會給索菲亞和阿達莉婭帶新式的裙子、送給杜嘉小巧的匕首。
對了，卓耿先生也在達尼爾安家了，阿達莉婭是在月光叢林里學習了兩個月的基礎魔法之后，突然回頭發(fā)現(xiàn)了面無表情的他。
當場僵硬的阿達莉婭還沒有從當初的死亡陰影里走出來，就聽見他扔下了一個時間地點，消失在了荊棘叢里。
既愧疚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阿達莉婭愁得頭發(fā)一下午就掉了一大把。
因為除了瑞瑪無人知道這個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的男人就是當初巨龍，最終在和他促膝長談過后，阿達莉婭帶著她耗費巨大精力與財力做出的奶霜蒙布朗選擇了赴約。
當然，甜點是賄賂品。
有沒有賄賂成功阿達莉婭并不知道，因為卓耿雖然黑著臉但是卻沒有拒絕她的禮物，似乎從那天開始，她就比其他初學者多了一項課程——卓耿的私人格斗教學。
俗稱，挨打。
阿達莉婭在卓耿面前被揍得毫無脾氣，一方面她贖罪的心理十分誠懇，另一方面在天生戰(zhàn)士的龍族面前她也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而她的另一個老師瑞瑪就不是那么幸運了，鑒于他年輕的外表和不著調(diào)的舉錯，漸漸地阿達莉婭把他當做了同齡人來相處。
突出表現(xiàn)為，阿達莉婭學習魔法的天賦十分出眾，很快就學會了不驚動任何人燒掉瑞瑪?shù)呐圩印?p> 這九年轉(zhuǎn)瞬即逝，除了索菲亞、藍妮、阿達莉婭還有杜嘉，陸續(xù)也有很多人跟隨梅格夫人回到了達尼爾，他們有的是被迫外出謀生的達尼爾先民的后代，繼承先人的意志回到了這里，一部分是為形勢所迫而不得不回來，他們之中往往擁有優(yōu)秀的魔法天賦，少數(shù)是舉家搬遷，其余都是一些被托付了的孩子。
月光叢林也從百年的寂靜中變得熱鬧起來，近四十個孩子有男有女，其中十個女孩包括阿達莉婭三人是覺醒了的女巫學徒，其余的二十幾個孩子有男有女，都是被元素眷顧的親和者，只有杜嘉一人，他成了唯一的男巫。
瑞瑪?shù)慕虒W興趣早在開始幾年就磨滅得差不多了，于是他面對著愈來愈多的小蘿卜頭們選擇了開創(chuàng)上傳下教和自然而然的學習方法，扔下了一座圖書館一樣的樹屋就躲進了叢林深處的神殿遺跡里，除非到了考核和試煉，他絕不出現(xiàn)。
機智的大祭司還煉制了數(shù)十個煉金傀儡充當老師，召喚了五個強大的元素靈用作陪練。
阿達莉婭就這樣茁壯成長著，她這具身體擁有令人側(cè)目的魔法天賦，能吸納幾乎所有的元素粒子，其中她的火系魔法學得尤其出眾，拜卓耿填鴨式不分你我的魔法啟蒙所賜，她甚至在黑魔法方面也小有建樹，這種暴虐、容易失控而被視為禁忌的殺傷力魔法，在她手上乖巧如同綿羊，儼然成為了她殺手锏一般的存在。
杜嘉則完全是另一個畫風，他像是一個新流派的開山鼻祖，任何內(nèi)容都需要自己摸索，他的脈絡運輸魔力的方式和其他人有很大的差別，磅礴的巫力在他的身體里達成了一個奇妙的平衡。
今天的阿達莉婭又是睡過頭的一天，在這個魔法課休課的早晨她需要去拜訪住在月光叢林的巖洞里的巨龍大人。
她不像一般的魔法師放棄了健康的體魄追求對元素的容納，在卓耿手下折騰的這幾年讓她的身體格外皮實。
她奔跑在崎嶇蜿蜒的深林里如履平地，清新的森林氣息包裹著她。
沖出白茫茫的山霧，阿達莉婭在洞穴門口平緩了下呼吸，然后中氣十足地大聲喊到：“日安！卓耿大人！”
回應她的是短暫的寂靜，然后是巨龍本體移動導致的“轟隆”巨響，身材高大的卓耿化為人形走了出來，他身后那座熟悉的閃閃發(fā)光的金山十分奪人眼球——當初火山熔洞里的一眾金銀財寶，也被卓耿用空間魔法挪了過來。
卓耿氣定神閑地看了她一眼，一雙龍翼從他背后猛然伸出，拍打著向平坦的訓練場飛去。
阿達莉婭摸了摸鼻子，她給自己加持了一個御風魔法，跟著他朝目的地跑去。
卓耿的上課地點是一片石林，這里原先也是某個神宮的遺跡，卻被時間腐蝕得只剩下殘垣斷壁，為了清理出空曠的平地，他特意用龍尾把那些石柱都掃到了一邊。
“聽說你要參加試煉了?！?p> 因為狂奔而喘著粗氣的阿達莉婭剛停下腳步，就聽見旁邊的卓耿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
“是的?！卑⑦_莉婭繃緊露出嚴肅的表情，達尼爾的女巫如果沒有通過試煉，就要永遠待在月光叢林中修行，只有通關成為合格的女巫，才有資格外出游歷。
卓耿點了點頭，對龍族來說，戰(zhàn)斗才是最好的提升手段，他早就覺得這個幼崽應該出去歷練了。
不過現(xiàn)在她還需要鍛煉。
“課前測試，不使用魔法擊中我。”
宣布了規(guī)則過后，卓耿的手中出現(xiàn)了一個發(fā)白的白球，兩個銀白的魔法陣正圍著它螺旋，很快就化為了一個巨大的光圈把四周都圍了起來。
這是禁魔符文陣法。
阿達莉婭深吸了一口氣，她擺出了攻擊的姿態(tài)，毫不拖泥帶水地說：“大人，請指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