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疼。”
有一天晚上，周靜云在夢中被羽羽驚醒，聽到了他痛苦的聲音。
“媽媽幫你揉揉?！闭f是揉揉，其實(shí)周靜云也只不過是把手搭在羽羽的四肢上，用手輕輕地捏了捏而已。
周靜云能感覺到羽羽的身體在發(fā)熱，不禁潸然淚下，因?yàn)樵跊Q定移民之前，她就知道，羽羽能活過一年的幾率很小很小。
“還疼么？”周靜云柔聲問道。
“疼?！庇鹩鹪诤诎抵?，看著媽媽的輪廓，也流下了眼淚，他受這種病痛折磨實(shí)在是太久太久了……
周靜云目前唯一能做到，就是加快手上的動作，用最笨的方法，盡量地幫羽羽減輕痛苦。
“媽媽……”羽羽現(xiàn)在的聲音很是虛弱。
“嗯？”
“我是不是準(zhǔn)備死了啊？”
這個問題羽羽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問了，以前周靜云都會盡量地回避這個問題，但她的丈夫會很明確地告訴孩子他不會死。
不知何時，周靜云沒有再逃避回復(fù)了，用鼻音回復(fù)了一個“嗯。”
這次也一樣，周靜云同樣回復(fù)了一個“嗯?！?p> “什么時候死啊？”
“媽媽也不知道……”
“可是媽媽，我不想再那么疼下去了，我真想早點(diǎn)死啊……”
這是移民之前，周靜云和羽羽的一次對話，也是周靜云第一次明確地告訴羽羽，他會死。
周靜云強(qiáng)忍著淚水，把羽羽抱入懷中：“傻孩子……”
“媽媽，死了就不會痛了是么？”
“是吧。”
“那死的時候會痛么？”
周靜云抱著羽羽，沉默了許久：“……媽媽知道一種方法，可以減少死亡的痛苦……”
“什么方法啊？”
“安樂死?！敝莒o云的聲音很平靜。
之后周靜云用羽羽能聽得懂的語言和他羽羽解釋了什么是安樂死，其實(shí)她很早之前就有想過移民，去到一個可以執(zhí)行安樂死的國家，可她知道她這個想法不可能被她的丈夫以及其他家人所接受的。
但這次，她決定把選擇權(quán)交到羽羽的手上，如果他聽完之后決定要安樂死的話，那么就馬上帶他移民。
沒想到，羽羽真的同意了。
“我想沒有痛苦的死去，我已經(jīng)痛了好久好久了?！?p> 周靜云把羽羽報得更緊了：“好，很快就會不疼了。”
……
“媽媽，我想快點(diǎn)死，實(shí)在是太疼了，你說過，死不可怕，只是去到另外一個世界對么？”在今晚，羽羽想要尋死的念頭能加強(qiáng)烈，他感覺今晚的疼痛感比以前重了數(shù)十倍。
“是的，媽媽，見過那個世界?！?p> “那我在那里還能看到媽媽么？”
“會的，媽媽會去看你的?！?p> “爸爸呢？”
“也會的……”
說著說著，周靜云手上的動作越來越輕，她知道得了這個病的孩子到底有多痛苦，她寧愿得病的是自己。
“啊啊啊啊！”漸漸地，羽羽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大喊大叫。
折騰了很久，羽羽終于睡去，他睡前的一句話，讓周靜云有了撥打一個電話的念頭。
“媽媽，快讓我安樂死吧……”
第二天早上，周靜云就給一個執(zhí)行安樂死的醫(yī)生打電話：“山姆醫(yī)生，我已經(jīng)決定了，你幫我們預(yù)約時間吧。”
一個星期后，羽羽躺在病床上，周靜云陪在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
周靜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親朋好友。
“媽媽，”羽羽幸福的笑了：“我們另一個世界見了。”
“好?！敝莒o云緊握著羽羽的左手，表情復(fù)雜地點(diǎn)點(diǎn)頭。
這時，山姆醫(yī)生走了進(jìn)來，帶著兩個護(hù)士還有一些藥品。
“我們準(zhǔn)備要注射麻醉劑了。”
“好。”周靜云最后忘了一眼羽羽。
羽羽跟周靜云笑了笑，揮了揮手，他知道媽媽不會騙他，他死了之后就會去到另外一個世界，而且再也可以不受病痛折磨了。
周靜云也笑著跟他揮了揮手，走到病房的門口，外邊有一個單面的玻璃墻，在這里，周靜云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況。
她看到山姆醫(yī)生給羽羽注射了麻醉劑之后，羽羽就沒有了動作，周靜云知道，他已經(jīng)走了，去了那個世界。
周靜云緩緩走出了醫(yī)院，拿出手機(jī)，撥通了丈夫的號碼。
“喂？什么事？我在工作。”
“你的兒子死了。”
“什么？”
“你的兒子死了?！敝莒o云這次把“死了”這個字說得特別重。
“你再說一遍？”
“你的兒子，死了！是安樂死！走得很安詳。”
“你這個瘋婆娘！”
張玉河接到電話后，立馬拋下工作，乘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jī)，找到了周靜云。
聽到了緊促的敲門聲，滿眼黑眼圈的周靜云打開了門。
還沒進(jìn)門，張玉河就大喊：“我兒子呢？”
“送去火化了。”周靜云雙手環(huán)抱，顯得很平靜。
“啪。”
張玉河伸手重重地賞了周靜云一巴掌。
周靜云沒有躲閃，因?yàn)橹匦牟环€(wěn)，她被扇倒在地，白皙的臉龐立馬出現(xiàn)了一個紅紅的掌印。
這是張玉河第一次打她，打完后，不知怎么，心臟有些絞痛。
“我說你為什么突然要帶兒子來這里？你早就計劃好了對吧？”
周靜云笑了，嘴角上揚(yáng)，毫不掩飾地回道：“對啊，這是對他最好的結(jié)局?！?p> 張玉河氣的又揚(yáng)起手，周靜云沒有害怕，閉上眼睛，主動把臉蛋往前伸。
張玉河把手停在了空中……這次他沒有下手。
把門關(guān)上，兩個人在沙發(fā)上相對而坐，周靜云掏出了手機(jī)，打開了一段視頻。
“這是羽羽生前給你錄的。”
張玉河粗魯?shù)負(fù)屵^了手機(jī)，打開了播放鍵。
“好了，可以了，”開頭是周靜云的聲音，她正在調(diào)整手機(jī)的角度：“現(xiàn)在你可以對爸爸說話了?！?p> 視頻的羽羽看上去很健康，不像是一個患病的孩子。
他先是跟張玉河打了一個招呼：“大忙人爸爸你好啊，我本來想給你打一個電話的，可是媽媽不讓，他說你在工作，我們不能打擾你，好吧，我就只能用這種方式跟你說話了。
爸爸，你知道么？我準(zhǔn)備要死了，不過你放心，媽媽說，死了以后會去到另外一個世界，你們還可以來看我的！
我好喜歡跟爸爸媽媽一起去玩啊，可最近你跟我們一起去玩，已經(jīng)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連我到外國了，你也不來陪陪我……
不過我在這邊以一切都很開心啊，雖然我很是會感覺到疼，但很快就不會了，媽媽說安樂死就像是睡著一樣，只要我再次睜開眼睛，我的病就會全好了?！?p> 說到這里，羽羽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周靜云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好了，還有什么想和爸爸說么？”
羽羽又想了想，然后跑上前對鏡頭親了親：“爸爸，我愛你，要和媽媽好好的哦，我在另外一個世界等你們?！?p> 張玉河本來全程都在強(qiáng)忍淚水，但聽到最后那一句話以后，實(shí)在是忍不住了，呼吸急促，掩面而哭。
周靜云沒有打擾他，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張玉河把視頻轉(zhuǎn)轉(zhuǎn)到了自己的手機(jī)上，站了起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心思和周靜云說話了。
“爸媽那邊，你自己跟他們說?！?p> 丟下這句話后，張玉河甩門而去。
后來周靜云拿到了羽羽的骨灰，就起身回了國。
“再后來，我就來到你這里了?！?p> 周靜云說完了，鐘川和鄧秋心里聽得十分難受，這內(nèi)心到底要多么的強(qiáng)大，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實(shí)行安樂死啊！
“所以啊，”周靜云看著鄧秋：“沒有一個父母是不愛孩子的，只是每個人愛的方式不一樣，你的媽媽希望你能考第一，也是想為了你以后的路能好走一點(diǎn)而已，就像我，我決定要讓羽羽安樂死，就是不想讓他再經(jīng)受那種痛苦。”
“可是，他們和你不一樣?！编嚽锓瘩g道，她認(rèn)為周靜云的愛是溫暖的，而她母親的愛卻是冷酷的。
?。ㄒ韵锣嚽镎f的話都經(jīng)過了鐘川的轉(zhuǎn)述）
“我承認(rèn)她選擇愛你的方式錯了，但你也不一直拿第一名么？如果沒有她的這種教育方式，你會不會次次拿第一名？”周靜云確定，鄧秋的媽媽很愛他，就像她也很愛自己孩子一樣。
“可是我并不想考第一名，我也想出去玩，我也想擁有朋友！”
“她現(xiàn)在肯定知道錯了，她肯定很后悔，用這種方式去愛你?！?p> 鄧秋繼續(xù)底下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現(xiàn)在鐘川弟弟在這里，你還有一次見到你父母的機(jī)會，你可要想清楚了?！?p> 周靜云說到這，鐘川忙解釋道：“現(xiàn)在的她還不能向我許愿，但你可以去地府努力一把，拿到許愿的機(jī)會，不過我可以先去看看你父母是什么反應(yīng)?！?p> “白！”說著鐘川走出了收銀臺，走到了白的身旁，白正在和羽羽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戲。
“說？”白沒有面向鐘川，繼續(xù)和羽羽玩著游戲。
“明天你可以再把鄧秋帶來這里么？”
“可以，但之前的賬一筆勾銷好吧，你不能再提起那件事了。”
鐘川豎起大拇指：“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