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共召集匠人一五十二名,其中大匠七人,奴婢以此將眾匠人分為七部,各行其事,再借了殿下之前的口令,找顧總管差了七名宮人,前往各部監(jiān)工,每日戌時再報以奴婢知曉。奴婢估摸著從今日計,快則五日,慢則七八日,便能將那水泥造出。”
燕王宮中的書房之內,莫離身穿一襲素凈的綠色宮裙,發(fā)髻上只插著一根銀釵,一張俏臉也不過略施粉黛,神情很是認真嚴肅,正向座上的白厚栩娓娓道來。
白厚栩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與那世中的女子共事過兩次后,他再回到燕國看這莫離,心里不知不覺便多了幾分額外的滿意。
他回燕之時,還在學校上課,并未到周末,故而并不知道,那世他比琴之后的尾聲還沒有結束,所以心情還算不錯,不多時,等莫離將手中事宜說完,頷首贊許道:“辦得不錯?!?p> 莫離眼皮子飛快的在白厚栩臉上瞥了一下,小臉微紅,垂首道:“謝殿下夸獎?!?p> 白厚栩沉吟道:“那水泥制造一法,由你撰抄出來,事急之下,孤將其事交由你,原本是權宜之計,但目前來看,倒是所托得人。這一回,便由你負責到底……此事有關國計,務必盡快出得結果,以安人心。如有人膽敢怠慢于你,無論職位高低,又有何家世背景,你統(tǒng)統(tǒng)報給顧忠,他自會處理?!?p> 莫離輕聲道:“是,殿下?!?p> 隨后她猶豫了一下,又道:“奴婢聽說,前日有人在殿下面前胡言亂語,惹得殿下不悅……”
白厚栩搖頭道:“倒也并非胡言亂語,只是有失偏頗而已,其心倒是可嘉。”
莫離咬著下唇,眼里露出一絲恨意,搖頭道:“此人見識短淺,不辨是非,不明真假,不懂尊卑,膽敢口出狂言,惹得殿下生惱,著實是罪該萬死。奴婢以為,他也是看得殿下您宅心仁厚,才敢如此放肆,殿下為何不施以重懲,以儆效尤?”
白厚栩望著桌上的一張寫滿字跡的紙,沉默片刻,輕聲道:“罰他殺他,又有何用?滿朝諸公,難不成孤能都殺了?孤之行事,本就難以解釋。”
他突然想起近日開始學習的另一門的學科,不由得自失的一笑,“這世間萬物,這蒼穹宇宙,這天地百相.......你可知究竟是什么?”
莫離茫然搖頭,道:“奴婢不知?!?p> “是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鈉鎂鋁硅磷,硫氯氬鉀鈣……”
白厚栩足足說了半刻鐘,發(fā)泄似的一口氣才把那初中化學課本上的元素周期表全數背出,才輕聲道:“這些東西,概稱之為元素,便是這些元素構成了這世間萬物萬象......你又可知,而這一百一十八種元素里面,最重要的是什么?”
沒等莫離回答,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是氧。你可知,你我每日吸入的是氧,呼出的氧與碳,喝的是氫與氧,可說這氧是吾等存活必需之物。但翻遍歷代經典,也并無一字提到何為氧。單就此事,也萬萬難以令他們相信。他們定要問,若世上真有氧之一物,那上古圣人乃至今世先賢,都對此不著一字?難不成是他們隱而不寫,又還是他們……也不知曉?這叫孤如何去答?”
莫離如聽天書,可說是一個字也沒懂,但聽到白厚栩的疑問,她立即回答道:“殿下認為是怎樣,那應該就是怎樣。奴婢覺得哪怕是圣人先賢,也未必有殿下圣明,殿下才是真正的仙人下凡,圣人重生,拯救我等可憐人于凡塵苦海。”
白厚栩不覺啞然失笑,知道自己一番話在對方聽來,只怕不過是無聊之時的傷春悲秋之語而已。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真被人把他的這一番話傳到了外間,還不知道要掀起何等的軒然大波。
“孤不是仙人,而古之圣賢也未必不知道孤所說的這些。可孤明白,若想讓滿朝諸公認同此理,須得潛移默化,徐徐圖之方可。但當今國勢垂危,孤又哪里還有那么多時間?孤等不了他們,孤也不能一人前行,故而只能另起新篇,讓那些愿意與孤同行的人,站在孤的旁邊。所以令狐儀如何,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孤朝堂上的重臣也要年輕化,具有更加開放的思想,具有更大的活力、行動力和創(chuàng)造力......”
莫離感覺殿下近日的話是越來越深奧了,雖然末尾那幾句話她聽得懵懵懂懂,但前半節(jié)她是聽明白了,當下毫不猶豫道:“奴婢一無所長,不敢奢望站在殿下的身邊,只求殿下的鞍前馬后有奴婢的一處立足之地。無論前方刀山火海,奴婢也會為殿下前驅,縱然九死而不悔。”
白厚栩看了看她,默然半晌,道:“今日孤要微服出宮,你也和孤一起去吧。”
莫離頓時花容失色,驚道:“殿下,你要出宮?”
白厚栩站起身來,道:“不錯。此時離五月初一已然不遠,聽說近來城中士子已到了許多,孤想出宮去看看,將來孤的左膀右臂,是否就在其中。”
莫離膽戰(zhàn)心驚道:“殿下,你乃是萬金之軀,怎么可以親身赴險?須知再過十余日,便是科舉之試,屆時殿下自可于殿上一觀,又何必急于一時?奴婢在此懇求殿下,再做考慮?!?p> 白厚栩微笑道:“你和顧忠說的話怎地一模一樣。那孤也是一般無二的回答你,除了士子之外,孤還想出去親自走一走,看一看,看孤的子民,是否如那令狐儀所說怨聲載道。兼聽則明,如果你們不想如人所說是隔絕中外,那便盡管勸孤不去罷?!?p> 莫離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語含委屈道:“殿下,奴婢是何等身份,怎么配和顧總管相提并論,奴婢只是擔心殿下……”
就在這時,書房門響了兩聲,白厚栩道了一聲進來。
隨后,顧忠微弓著腰走了進來,輕聲問道:“殿下,令狐儀在殿外求見,說是殿下您說過,要他時刻伴駕。老奴不敢擅專,敢問殿下,此番該如何回他?”
白厚栩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今日也便叫上他吧。”
顧忠應道:“是。”隨后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殿下,方才老奴在門外聽見,似乎有人提了老奴的名字,不知是不是老奴聽錯了?”
白厚栩微笑道:“是有,不過只是孤開的一個玩笑而已,你無須系懷。出宮之事準備得如何了?”
顧忠道:“稟殿下,諸事皆已備妥。”
“那現(xiàn)在就走罷。”
白厚栩當先走出門去,顧忠拖后兩步,與莫離并肩跟在后面,口中微若蚊吶道:“莫離姑娘莫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
莫離同樣壓低聲音回道:“顧總管,奴婢不敢。”
顧忠道:“莫要以為殿下真?zhèn)€兒對我心生罅隙……”
莫離打斷道:“顧總管,我萬萬沒有此意,請顧總管莫要多想?!闭f罷,她急走幾步,跟上了白厚栩。
顧忠臉色陰沉,盯著她的背影,從鼻尖里輕輕的哼了一聲。
他顧總管前日是耍了心機,令殿下有些作惱,可那又如何?他就不信了,一個黃毛丫頭,也有本事跟他掰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