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崢腳步一頓,陡然瞪大了雙眼,神色突變,臉上滿是震驚,他愣在原地,過了很久,才緩過神來。
他慢慢的轉(zhuǎn)身像是怕驚醒身后的女孩一樣小心翼翼,緩緩蹲下,摸摸她的臉,溫柔問,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
“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p> 林可安做了個夢,夢里面陸云崢還未做官,還是她的二哥,聽見他在叫她,努力著把眼睜出一條縫,看見陸云崢跪坐在她的面前,腦袋渾渾噩噩的,一團漿糊,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她努力撐出一抹笑,往他的懷里靠了靠,頭靠在他的胸前,像小貓一樣蹭著,委屈巴巴道:“二哥,我頭好疼,我好難受?!?p> 得到了確認,陸云崢心中涌起一種難以言狀感受,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幾月下來錐心刻骨的思念,頃刻間全部迸發(fā),一如決堤的海水,沖的他手足無措。
他頓時喜極而泣,將她輕輕抱在懷里,想要緊緊揉進骨子里,又不敢用力,怕弄壞眼前的瓷娃娃。
“在,沅沅。二哥在,二哥在這?!?p> 林可安是被疼醒的,睜開眼,愣了好大一會兒,這里不是她的帳子,倒像是...二哥的帳子,她怎么會在這里,嗯~對了,昨天他們遇到刺客了,后來他們躲到了山洞里,后來,她睡著了。二哥呢!他怎么樣了?
突然反應(yīng)過來,林可安連忙掙扎著起來去找陸云崢,這時外面竟傳來一陣喧鬧聲,還夾雜著泛陽怒喝的聲音,知道她受傷了,泛陽一定很擔心吧,
便開口沖門口喊道:“是泛陽嗎?你進來吧?!?p> 她的話音一落,喧鬧聲戛然而止,泛陽破門而入,三步并兩步的走過來,一下跪在她面前。
“小姐,泛陽該死,護衛(wèi)不利,竟然讓小姐受傷了,請小姐責(zé)罰?!?p> “是我半夜亂走,怎么能怪你呢,快起來,陸大人呢?我怎么會在這里?”
聞言,泛陽臉色驟變,鐵青著臉道:“我發(fā)現(xiàn)小姐不見了,趕緊帶人去找,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地上有血跡,尋了好久,才找到小姐。
”頓了一下,像是鼓了很大勇氣道:“小姐,咱們走吧,回林府吧,這里也沒什么要緊的事了,鏡醫(yī)師和甘醫(yī)師都走了,咱們也回京都去吧。老爺現(xiàn)在一定很掛念小姐?!?p> “怎么了?神情這般古怪?!?p> 看他這表情,又氣憤又難以啟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二哥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
“陸云崢他,他,他對小姐無禮。我們找到小姐的時候,陸云崢他竟然抱著小姐,而且小姐還,還...哎,來,小姐,泛陽先抱你回帳?!?p> 說著就要動手將她抱起來。林可安還來不及拒絕,這時陸云崢一手拿著一碗藥,一手掀簾子走進來,看著他,臉色冷冷道:“放開她,滾出去?!?p> 泛陽不理他,只顧低著頭看她,林可安推開他的手,溫和道:“泛陽,我沒事,你先回帳,待我和陸大人說幾句話就回去?!?p> 泛陽眼色暗了暗,雙手握成拳,無奈之下,氣憤離去。
待泛陽離開,陸云崢走過來,坐在床邊,拿起勺子就要喂她喝藥。林可安覺得怪怪的,這樣親密的動作,可一點也不像二哥,他平日里連話都不愿與她多說一句的。
他靠的這般近,林可安覺得渾身不自在,側(cè)臉躲開道:“大人,還是我自己來吧?!?p> 說著就抬手去接,陸云崢躲過,仍是將勺子遞到她的嘴邊,她無法只好喝起來。
“昨晚你發(fā)燒了,先是喊熱又是喊冷,我無他法,只好抱著你,為你御寒?!标懺茘樅鋈婚_口道。
“?。俊彼麤]來由的話讓林可安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二哥應(yīng)該是聽到了她與泛陽的話了,所以他這是在向她解釋。
馬上道:“哦,如此,多謝大人了,我那小廝一向不懂事,若是冒犯大人,我替他像大人賠罪。”
聞言,陸云崢拿著勺子的手一頓,抬眼盯著她,目光凌厲,看得林可安心頭撲撲跳,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么話,連嘴邊的藥都忘了喝,藥汁順著流到脖子里。
陸云崢稍稍收斂周身氣息,白玉般的手滑上她的臉,輕輕撫摸,俊臉越靠越近,熱氣噴灑在她臉龐,他身上的檀香縈繞在她鼻間,刺的她心里癢癢的,情不自禁吞咽一口唾液。
這是什么情況?。?!
昨天晚上磕到頭的是誰?到底是她傻了還是二哥傻了?。。?p> “大,大人?”兩人距離極近,林可安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無意中碰到什么地方冒犯了他。
“大人?”陸云崢皺眉,稍稍后仰,雙手仍然捧著她的臉,拇指在在她的唇上來回磨著。
“這些天來,你一直叫我大人,是真的打算再也不認二哥了嗎?”
什么!?。?p> 林可安當場石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手足無措,半晌才回過神,暗暗垂下眼瞼,莫名有些心虛。
偷偷抬眼看他的臉色,面無表情的,不知道在想著什么,實際他的心思她從來也猜不到。
沒等到她的回答,陸云崢垂下手,努力掩下胸腔中的怒火,不能將她逼得太緊,會把人嚇走的。
又端起一邊的藥汁,一勺一勺喂起來。
林可安像個木偶娃娃一樣乖巧低頭喝著,誰也不再開口。一會兒,碗就見了底。
陸云崢拿起一個蜜餞,遞到她的嘴邊道:“我記得你最怕苦了,每次生病都不肯好好喝藥,每次要我哄好久,喝過藥后,吃幾顆蜜餞嘴里還是發(fā)苦。”
林可安卻不吃他手上的蜜餞,也不肯抬頭看他,低聲嘟囔了一聲:“二哥?!?p> 聽到這句二哥,陸云崢嘴角方露出一抹笑,伸手輕輕將她摟在懷里。溫聲問道:“何時回來的?”
“就在二哥為我下葬的那兩天,我在林小姐的身體里醒了過來?!?p> 這話不管是聽起來還是說起來都感覺怪怪的。
空氣沉默了幾秒,陸云崢才淡淡開口道:“回來這么多時日也不來找我,是和我生辰那日,你在府中生氣的原因一樣嗎?”
陸云崢輕輕放開她,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沅沅,你生二哥的氣了,你在怨我知曉了害你的兇手,還不肯為你報仇,對嗎?”
林可安聽后一怔,隨即露出一個深明大義的笑,輕輕推開他的手。
故作語氣明朗道:“二哥多想了,我怎么會怨二哥呢,當初若不是阿爹撿我回來,我早就沒命了,阿爹去世后,若不是二哥一直照顧我,我也早就死了,二哥就算是要我的性命,我也不會有二話?!?p> “再說了,二哥害我之人又不是二哥。我既然已經(jīng)死了,二哥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舉,且公主殿下傾城之姿,秀外慧中,被皇后娘娘教養(yǎng)的端莊大方,知書達理,又是太子胞妹,身份尊貴,正是二哥的良配,待他日太子殿下承繼大統(tǒng),二哥與公主喜結(jié)良緣,便是皇室姻親,朝堂地位便可固若金湯。”
“我不過一介農(nóng)女,賤命一條,死了就死了,怎么會要二哥為了我與公主鬧僵,自斷姻緣,自毀前程呢?!?p> 林可安覺得自己一席話說的十分妥帖,二哥應(yīng)該不會生氣了。
陸云崢卻暗了幾分神色,盯著她,道“沅沅,你知道嗎?每次你委屈自己,與我客套說話時都是這樣笑著,眼神左飄。有時我寧愿你不那么懂事,便是嬌蠻任性些,也好過你委屈自己?!?p> 聞言,林可安臉上笑容一僵,馬上淡下笑容,沉了幾分語氣開口道:“二哥,說到底,我心中又怎會毫無芥蒂。”
“那日在府中,我的確是很生氣,很傷心。我氣楚長寧無端害我性命,更氣二哥不在意我的生死,就算后來那些道理我都想明白了,可我現(xiàn)在還是沒有辦法原諒她?!?p> “二哥看到我的死狀了吧,那一劍錐心,粉身碎骨的疼,每次想起我都會從噩夢中驚醒,我到底只是個深閨女子,沒有那么大的胸襟氣度,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真心實意的笑著祝福你們,所以我沒有告訴二哥。”
“一面是心愛之人,一面是十幾年的兄妹之誼,我不愿看到二哥在我與長寧之間左右為難。所以此次回京都,二哥還是當做沒有認出我吧,我們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各自安好就好了,我知道二哥安好,守著爹爹一生平安就夠了。”
陸云崢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道:“不想我為難?要我當做沒有認出你?所以你以后都要與我劃清界限了嗎?”
林可安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己好像說錯話了,二哥好像是更生氣了,果然自己從來摸不清他的心思。
還是先避一避的好,忙道:“耽誤了這樣久,泛陽定然是要等急了,我先出去瞧一瞧,晚些再來與二哥敘舊?!闭f著就起身下床。
她剛站好,猛然間胳膊被拉住,向后一扯,她重心不穩(wěn),直直躺到床上,緊接著一張俊臉向她壓來。
唇上傳來溫溫潤潤的觸感,像是怕嚇著她,輕輕廝磨著。
林可安震驚的睜大了雙眼,盯著眼前放大的俊臉的人,不知所措。
好久才放開了她。陸云崢微慍,臉上帶了些許潮紅。
“現(xiàn)在懂了嗎?”
林可安還未從震驚回過神來,只覺腦袋轉(zhuǎn)不過彎,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砸的她更加迷糊了。
陸云崢見她不說話,只是瞪著眼睛盯著他,心中暗惱,莫非是嚇著她了,方才應(yīng)該忍住的。
“還記得阿爹臨終前說的話嗎?”
林可安木然點點頭。
“說什么?”
“阿爹說對不起我,將我的腳環(huán)給當了,以后我就沒有了認親的憑證,還說……”
“還說若是你愿意,以后就讓我一直照顧你。”陸云崢打斷她的話道。
他伸手輕輕摸著她的臉,臉色變得很溫柔,柔聲道:“沅沅,你知道嗎,當時我很害怕?!?p> “我怕你不愿意,怕你嫌棄山上貧苦的生活,想要去找你的親生父母,那樣,我又該怎樣留住你。想到要失去你,我心中涌現(xiàn)前所未有的難過。”
“所以我努力考取功名,我想著那樣,即便你的父母找上門來,要你認祖歸宗,我也有資本將你要回來,讓你余生衣食無憂?!?p> “可是當我真的入仕,我才發(fā)現(xiàn),官場原比我想的要復(fù)雜的多,父蔭祖蔭,官官相護,像我這樣的寒門士子多難出頭。”
“我摸爬滾打了兩年,還是在原地踏步,甚至被人頂功,尊嚴被踐踏在地上還要笑臉相迎?!?p> “這時我遇見了公主,我發(fā)現(xiàn),公主喜歡我,我趁機故意與她曖昧不清,又不敢多靠近一步,借著公主之勢,我得以接近太子殿下,努力做事終于得到太子賞識,平步青云,成了太子殿下的肱骨之臣。”
頓了一下又道:“所以沅沅,現(xiàn)在懂了嗎,一直以來我心心念念的人是你,從來是你,一直是你,至始至終都是你?!?p> “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