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醒來的時候還很懵。她理了半天才找回些思緒,眨了眨眼。
天已經(jīng)黑了。秋一燈穿著白襯衫面向窗邊,正和那里的女性低聲討論些什么。
那是個獨特的美人。渾白得如同白色宣紙上落了幾朵梅花,自帶寒香。
小秋慢慢坐了起來。
秋一燈很快回頭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溫水,俯身問她感覺怎么樣。
小秋身體感覺還好,不過墜落的刺激還一直回蕩在她心頭,讓她有些驚魂未定。她本來也有些如同常人般的輕微恐高情緒。
她很快干完了一杯水,然后笑起來說:“好多了?!?p> 秋一燈點點頭,讓她繼續(xù)吃晚餐,并向她介紹了白間藏:“我有些事要和你說?!?p> 小秋不急不躁地按照從前的速度吃完。源于這個契機,很多事實將解開面紗。
但是進一步的了解,是好事嗎?她其實……并不想探究這么多。即便是社會上的普通人,也會各自帶著自己的秘密生活。隱秘的,不宣之于口的。
但她顯然并不打算表明這個想法,只是按部就班地吃完,然后等待聆聽。
全部是個很長的故事,而秋一燈只打算簡要地提些重點。他的年齡大概一千三百余,原身為貓。
小秋遲疑地問:“之前跟我回家的,是你嗎?”
是他。這和他化人的顏色差不多,同樣的綠眼睛,棕色的毛發(fā),并不難辨認。
又說到梁芾的事。具體情況如何,他并不清楚,只說他看得出的——梁芾原身應為半妖。
秋一燈對植被種類不熟練,看白間藏。白間藏終于將目光落到小秋身上,聲音既飄渺又清晰:“應是銀杏樹妖與人所孕育的?!?p> 半妖的出身很差。妖的長處在身,漫長的壽命與無邊的法力;人的長處在魂,生世輪回,綿延不絕。半妖兩者具有,而兩者都不精。
若說壽命,比普通人長些,一般可達約二百歲左右;若說法力,卻也有,只是上限很低,且很容易匱乏,需要長時間的恢復;若說靈魂,比妖更好,有輪回的機會,不過三四世以后,一樣會消散。
故而從前精怪還多的時候,半妖永遠是被蔑視的下等角色。就像馬和驢生出了騾子,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甚至沒有繁衍的能力。
“那梁芾……”小秋問,“這是他的輪回嗎?”
“如果我沒看錯,”秋一燈說,“他的靈魂還是第一世,但身體不是。應該是第一世結束后沒有輪回,靈魂逃脫,侵占了別人的身體?!?p> 別人的身體?
小秋一瞬不安,疑問中帶著謹慎:“這種事……”
非常罕見。此時他不再是半人半妖,而是半鬼半妖。秋一燈說:“一般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推測是身死時怨氣過重。且他所使用的部分法術確也不像是樹妖能夠自己揣摩的,背后可能還有其他角色。”
這就不是小秋能接觸的范圍了。
秋一燈說:“不是什么大事,半月之內應該就會有結果了。只因為你是當事人,所以還是解釋清楚更好。后面的事不用擔心,等理清因果后,我再和你仔細解釋一遍?!?p> 白間藏也向她頷首:“夢境之事已經(jīng)解決?!?p> 小秋反應一會,才想起是說她上周夜里連續(xù)做夢的事。雖不知他們是怎么知道的,但大約就是梁芾動的手腳。她神情放松下來,抿出酒窩,真誠注視著白間藏道謝。
白間藏再一點頭。
秋一燈從旁解釋,是梁芾贈的信封里藏了枚很小的種子,夜間以它為媒介進入她的大腦搜尋。
小秋了解后,表示會辭去那份兼職。
秋一燈則說:“我工作室最近在接一些文物鑒定,剛好缺人手,你要有空,不如過來幫忙吧。工資可以日結。”
小秋:“……”
槽點太多,她不知道從何說起。小秋委婉地說:“文物鑒定的工作應該不太忙吧?而且我也不會什么,幫不上什么的。所以還是……”
她仿佛已經(jīng)預料到,她在秋一燈的工作室無所事事待一整天,一天結束還被發(fā)不少工資的場景。
雖然不勞而獲真的很快樂,但她不能讓自己養(yǎng)成這種習慣。由奢入儉難,一旦資助停止,她會回不到正常的、她該有的生活的。
秋一燈解釋:“鑒定流程還是很正規(guī)的?!?p> 小秋:“……我知道的?!敝皇橇鞒陶?guī)而已。她相信秋一燈的鑒定結果絕對準確率很高,不過,為什么會擁有鑒定資格、究竟靠什么方法來鑒定、真的會有正常人來嗎,這些都是問號。
她決定讓它們永遠都是問號。
可秋一燈接著說:“雖然是靠追溯重現(xiàn)物品的重要歷程影像來判斷的,但結果還是很可靠的?!闭f完他也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了。不用來了?!?p> 白間藏如同背景,似乎一直發(fā)呆似的,便是小秋與秋一燈二人聊了會天。
小秋問他:“早上說要講往事,是什么樣的往事?”
秋一燈隨手點出把藤椅,放松地靠坐上去,似乎有些促膝長談的意思:“這故事很長,我挑著講一些吧?!毙枰谘诘募毠?jié)少了很多,讓他說起來更方便,“那年我法術學有小成,便下了山。”
當年他形容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心性也一如是。學了些本領便自以為是,大張旗鼓毫不避諱。更何況溫主也夸贊,說他法術的天分極高,千年也出不了幾個,便叫他更為膨脹。
下了山直奔京城,在貴族林立的地帶上,用法術憑空捏了一座府邸。更用障眼法修飾了大量紙人,讓他們看起來像真的仆人。還加以毫不避諱的錯誤觀念的植入,讓周圍的人都以為他是剛入京不久的貴族少爺。
沒人查得到他的來歷,但他們心里都敬畏他的身份。
可惜他對人類并不了解。京城之內,滿是皇親國戚,誰能貴過他們,貴得過那方玉璽,那張椅子?他不可能有更尊貴的身份,他們的敬畏毫無理由。
他的存在很快被人懷疑。又加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個時候,他所捏造的府邸,就在李府斜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