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腳印
侯府是她掌家，最近慶州的兩家酒樓日進斗金，銀子像雪花一樣送了過來，她打點起來得心應手，日子也越過越滋潤，若是關掉了酒樓，失去了最大的進項，她還怎么打理侯府，支配下人。
“若百萬賑災銀子到了涼都，為何還有這么多人跑出來？若非沒有活路，誰又愿背井離鄉(xiāng)？”商娥眼光直直的盯著方靜兒，表情凝重且嚴肅。
方靜兒被她眼中的銳利壓得不敢直視，她移開了眼，面有不甘。
“少爺，慶州糧店雖然增多，但城內(nèi)買糧的百姓，卻沒有增加許多，這是酒樓采買私下跟糧店小二打聽到的?！?p> “慶州的事情太過詭異，不得不提早防范！”商娥一臉慎重的看向蘇妙，語重心長的勸告道。
“爺，那可是日進斗金的搖錢樹??！”方靜兒見蘇妙似乎有所意動，急得跺腳道。
蘇妙抬手制止了方靜兒的插話，沉吟數(shù)秒，便對了決斷，“商娥，此事依你，照你的意思去辦吧?！?p> 她不知道慶州城內(nèi)是什么情況，但她選擇了相信商娥。
“爺——”方靜兒的哭訴在蘇妙嚴厲的眼神下消停。
蘇妙吃完餃子后，用熱茶漱了口，便在院內(nèi)散步消食。
府內(nèi)丫鬟仆役們得了特令，都聚在一起吃席，院內(nèi)來往的人影便少了許多。
蘇妙看著有些空曠的后院，一排排紅亮的燈籠高懸，照耀得院內(nèi)樹影斑駁，閉著眼，感受著寒風疾嘯而過，如細針扎在臉上。
風中夾雜著隱隱傳來的歡笑人語，蘇妙的心里感受到一種安詳，就像高聳的壁藤找到了根，不再飄搖無依。
突然，一個灰影在她面前一晃而過，蘇妙定睛一看，是倉皇逃離的賀嘉。
蘇妙走到賀嘉剛剛出現(xiàn)的地方，地面上散落著一本破舊的書籍，她彎腰撿了起來，書籍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注釋，竟是些看不懂的古言文章。
蘇妙隨意翻到最后一頁，“宋慈安”三個字跳入眼簾。
這又是何人？蘇妙擰眉朝西周望去。
院內(nèi)鋪滿了薄薄的積雪，在燈籠的照耀下，兩行腳印朝著不同的方向蔓延而去，賀嘉的院子在南邊，那另一處腳印是誰的？
蘇妙帶著好奇，走向了跟賀嘉相反的方向。
留下的腳印的路徑不長，似乎對方跑得很急，還打滑了幾次，腳印都糊成了一團，走了十幾步后，蘇妙在一顆大樹旁站定。
腳步是從這里消失了。
忽然，一陣草木斷裂的聲音傳來，帶著一道倉惶緊張的告罪聲。
“侯...侯爺，小的...小的該死。”
一名佝僂的仆役從大樹背后爬了出來，他跪在雪地上，全身顫抖，不停的磕頭。
這名仆役穿著府里最下等的褐色秋襖，多處都歪歪斜斜打著補丁，褲子短了一截，露出了干瘦的腳踝，在冬日里凍的通紅。
他年齡約在四十歲上下，骨骼瘦小，整個人顯得有些瘦骨嶙峋，并且還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餿臭氣。
蘇妙不禁后退了一步，心中都不敢相信，侯府里居然還有這么邋遢潦倒的下人。
她府上都窮困成這個樣子了嗎？
“你是何人？”蘇妙好奇的開口詢問。
“小的...小的宋六，是府里...倒夜香的...”宋六磕磕巴巴的回答，聲音越說越小。
“府里克扣你月錢嗎？”蘇妙聽到夜香兩字，又忍不住后退半步，她深呼了一口氣，把那陣縈繞鼻尖的臭味散去。
宋六埋在地上的臉一愣，猛然抬起，拼命的搖頭，道：
“不，不，不，一文都未扣，還偶有賞賜。”
蘇妙聽了這話，心中一松，若是府中有人克扣下人工錢，她一定嚴懲不貸。
她看著跪地的宋六，瘦得臉頰都凹了下去，一張臉似乎飽經(jīng)了人生的風霜，顯得蒼老，皺紋深刻，紋路中里面帶著黝黑的黑痕。
“你先起來吧?！碧K妙見他褲子單薄，腳踝又凍得通紅，不忍的開口道。
宋六磕了頭，畏畏怯怯的站了起來，他凍得像蘿卜粗的手局促的拍了拍膝蓋的冰雪，便埋著頭站立不動了。
蘇妙朝下看去，只見他冬天還穿著打了補丁的布鞋，鞋子浸濕了水，一小節(jié)大拇指都露了出來。
宋六感受到了蘇妙的注視，窘迫的將露了腳趾的左腳藏在了右腳后，一臉緊張。
在貴人面前失儀，可是大罪。
“怎么不穿身合身的衣裳......”蘇妙問出這個問題，便后悔了，這種事顯而易見，又何須多問。
果然，宋六略帶不安的看著她，接著豁然跪了下去，哀聲道：“回侯爺，小的家里窮，府里發(fā)的衣裳都改給三個孩子穿了，小的穿的是前幾年的，小的實在沒辦法，請侯爺恕罪?！?p> “好了，你快起來，我不怪罪。”隨著宋六磕頭的動作，一陣陣刺鼻的臭味順著風傳了過來，蘇妙忍不住側(cè)頭。
宋六得了蘇妙的赦免，面上一松，便慢騰騰的爬了起來。
“恕你無罪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這本書跟賀嘉是怎么回事?！碧K妙揚起了手里的書籍，正聲道。
宋六見了書籍，面色劇變，在心里權(quán)衡片刻后，一咬牙，便和盤托出。
“這是賀公子托小的在外面跟人換的書，每次幫忙，賀公子都能給幾文賞錢。”
“換書？”蘇妙眉頭微皺，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
“臨近春闈前三個月，各地考生都會趕來京里，因為這里能人多，還會辦些講學，但那都是有錢人才能進的。”
“有的考生連客棧房費都付不起，更別說去買學堂里傳出來的講義，只能每人各買一本，然后相互間交換著看，這本書便是小的那遠方侄兒跟賀公子交換的?！?p> “賀嘉也要參加科考嗎？”蘇妙插了句話，眼中一亮，這倒是一個好方向，若他真能考上，有了好歸宿，她就不用再操心了。
“不，不，賀公子是奴籍，哪有資格參加科考，他是好心，不想讓小的侄兒難堪而已?！彼瘟B忙擺手解釋，生怕蘇妙誤會，奴籍私自備考，可是主家大忌。
“怎么說？”蘇妙不解的皺眉。
宋六見蘇妙面色無常，并沒有誤會，便敞開心扉道：
“賀公子跟小的侄兒是同鄉(xiāng)，侄兒家窮，買不起書籍，被賀公子知道后，便通過小的提出了換書的法子來幫他，侄兒并不知道賀公子是奴籍，還以為他在府里做章小公子的啟蒙先生。”
宋六說完，有些忐忑不安的瞄了蘇妙一眼，隨后恭順的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