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的陰天總是給人一種暴風(fēng)雨將要降臨的恐懼感,可暴雨從未將至,這只是上帝用來嚇唬人的把戲。早上五點鐘,一家鬧市中的星巴克開了門,這家星巴克位于大溫哥華中心的本拿比,緊貼著天車站和一個購物中心。一年365天這里都擠滿了人,還有個童話故事里才會出現(xiàn)的名字,鐵道鎮(zhèn)。只有在早上十點鐘之前這個擁擠的地方可以得到片刻的喘息。八點鐘已是門庭若市,一波接一波的由黃、黑、白三種顏色的人種組成的色彩斑斕的人群在人行道川流不息,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正在快步行走的黑衣人,那就是安可,他恰恰抓準了這個喘息的片刻前來,這樣他就可以在工作前在這里花兩小時喝一杯綠茶再看兩個章節(jié)的小說
“但這不是我起這么早來的全部原因”安可說
“還有什么原因?”我問道
“看來沒來……”安可在星巴克坐了下來,環(huán)視過四周后答道
看來他是想來見什么人。安可并不是一個喜歡早起的人,實際上他是個喜歡熬夜的人,但是他昨晚還未到11點就已經(jīng)入睡,為的就是今天能夠早起。這個人能讓他改變自己的生活習(xí)慣,想來不是一般的人,實在是太可惜了,即使是我也想見一見這個人
“他叫什么?”我問
“我不知道,好像是個日本名字吧”
“你不認識她?日本人嗎?”
“也許吧,畢竟在加拿大已經(jīng)不能從名字判斷一個人的背景了”
“女孩?”
安可沒有回答,但是我看得出來他是點了頭的,只是這個點頭動作細微至極,起初我也很難捕捉到他這樣的行為,可看多了自然適應(yīng)那種變化了。他這時候的表情有些失望,所以我想那個人應(yīng)該是個女孩吧,也許安可已經(jīng)愛上她了,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吧。我不得不說愛情真的是一本很難讀懂的經(jīng)文,即使你不認識她,或是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只見過她一面,你的生活就會被她改變,至于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改變,我問過無數(shù)人,他們的回答卻只有“喜歡”兩個字。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鐘情嗎?看到安可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困擾我多年的這個問題終于得到解答。
“你打算一直在這等嗎?”
“等到10點半吧,然后我就去上班了”安可答道
“如果她來了你打算怎么辦?”
“呼……”安可嘆了口氣,接著又說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幻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無數(shù)種未來”
“我想你的幻想中應(yīng)該都是美好的結(jié)局吧,但那些終究是幻想,是你在做夢”我說
“夢也有可能變成現(xiàn)實吧”
“不,那不可能,其實我也不愿意這樣說,但是我必須以我的親身經(jīng)歷告訴你,因為你沒錢,甚至可以說一無所有”
“沒錢?這跟錢有什么關(guān)系?”
“有錢與否決定了你能否做夢,這是21世紀的真理,不是嗎?”
“難道沒錢就不能做夢了嗎?我覺得恰恰相反,即使沒錢我依然可以在街上大步流星,依然可以用事實抨擊真理,當然也可以浪費時間來做夢”
關(guān)于真理,我曾跟安可有過許多的辯論,究竟何為真理?沒人知道,我們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我們所有認知的一切事實都可被叫做真理,換句話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真理。所有人對這個世界都是一知半解,渺小的人類窮盡一生也無法做到全知全能,更不是一本圣經(jīng),一本經(jīng)文就可以了解的透徹。
“有一天你會被這個天真的想法所打敗的,相信我吧,安可,我曾經(jīng)跟你一樣喜歡做夢,喜歡思考,因為做夢,我熱愛這個世界。但是這種喜歡卻不是永恒的,更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喜歡與命運是對立的,是相斥的”
安可剛想要回答什么的時候,他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他看到了什么,但是僅一瞬間他又慌張地把眼神對準了自己的電腦。我跟安可爭論的時候絲毫沒有分神,自然是敏銳地抓住了他片刻的遲鈍。我順著他深情卻稍縱即逝的眼神看過去,果然是一個女孩!女孩長著一張清秀的亞洲面孔,身高不算高,至少沒有安可高,但是一雙長腿完美地隱藏了真實身高,短馬尾剛剛到肩,身材不胖不瘦,膚色較普通人偏黑,皮膚光滑,最吸引人的莫過于那雙放著刺眼光芒的雙瞳,這才讓安可不敢與她直視。此時女孩正站在收銀臺前,穿著一件條紋毛衣,手機插在休閑褲的屁股兜里,腳上是一雙休閑帆布鞋以及微微露出的彩色船襪,沒多久女孩就拿著一杯凍飲朝后廊走去,看來她在這里工作。
就在我上下打量女孩的時候,安可已經(jīng)不知道從哪里掏出并帶上了他的黑白骷髏頭入耳式耳機,專心致志地看著他電腦
“是她嗎?”我問安可
安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她在這工作?”
“她第一天工作的時候我就坐在這”安可遲疑了一會,還是回答了我
“是嗎?”
接著安可給我描述了她第一天上班的情況,我看到女孩圍裙上的姓名牌上面用3種顏色的馬克筆寫著Yuki,這是一個常見的日語名字,也有幸運的意思。她第一天上班的時候由一個戴著眼睛的白人指導(dǎo)她,畢竟是第一天上班,她的表現(xiàn)顯得有些緊張、不自然,不過這種緊張只持續(xù)了大概半小時。Yuki適應(yīng)的很快,沒多久她就跟老員工一樣熟練,不但已經(jīng)熟練掌控所有咖啡的調(diào)配方法,甚至對店里的設(shè)施配備都已經(jīng)了如指掌,這個地方就是她家的后院一樣,連哪個角落長了幾根草,她都一清二楚,相反安可曾經(jīng)跟我描述過他在餐廳的第一天,他只用了一句話就使我感到身臨其境
“那簡直是個災(zāi)難!”安可說
讓我們下次再說說這個災(zāi)難,現(xiàn)在還是繼續(xù)講講關(guān)于Yuki的事吧。這時Yuki正在落地窗旁邊拖著地,一個背著書包的中年亞洲男子正邊看手機邊不停地朝窗外看去,似乎迷了路,慌張地朝Yuki走去
“額…會說中文嗎?”中年男子用中文問道
Yuki先是呆了一下,然后輕輕地點了點頭,也許她本打算搖頭但是中年男子焦慮的神情讓她心軟了下來
中年男子緊接著問道“請問我想去天車站是不是可以往那邊走啊?”
“啊…對”Yuki的聲音是低沉型的,這種聲音在女聲中比較少見
“從那個樓梯上去嗎?”
“對”又點了幾下頭,這次還抬起了右手比劃著什么
“你可以……那個中間有……可以上去”Yuki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完了
“好!謝謝”中年男子似乎聽懂了Yuki的話,高興地走了出去
這一幕都被我和安可看在眼里
“她是中國人?”我問安可
“是吧”
“但是中文怎么說成這樣?”
“CBC吧,就是在這里長大的中國人,英語當然是沒問題了,只是他們的中文水平參差不齊”
“不過那不重要吧”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
“可是什么?”
“你剛才也說了,那一切只是幻想,是做夢”
“如果我的話讓你失去了信心,我必須向你道歉并收回我剛剛說的話”
“為什么?”
“因為我剛剛說的只是我的真理,并不是你的”
“那我的真理是什么?”
“這個問題應(yīng)該你來告訴我才對吧”
安可合上了電腦,看了看手機
“我要上班去了”
“嗯,上班之前不再來杯咖啡嗎?”
安可看了看收銀臺前已經(jīng)結(jié)束拖地的Yuki
“可我該喝什么咖啡呢?拿鐵…?還是美式?”安可又問
“也許檸檬綠茶更好吧”
“為什么是檸檬綠茶?”
“你已經(jīng)喝過咖啡了,不是嗎?”
“你說的對”安可點了點頭,說完便背上書包朝收銀臺走去
Yuki看到安可走來,就像普通客人一樣獻上了燦爛的笑容以及一句所有人都會說的
“Hello,請問想喝什么?”
“超大杯的檸檬綠茶吧”
“我能寫下你的名字嗎?”
“安可”
“OK,安可,一共是4塊4毛6”
安可開始在口袋里翻著零錢,翻了半天終于翻出了2個兩塊的硬幣和幾個5分,10分湊夠的46分錢
“你…”就在Yuki數(shù)著安可的散錢時,安可似乎想說什么
“嗯?”
“算了……”
Yuki只是微微一笑,安可就這樣離開了,我又走到了安可身邊
“你剛剛想說什么?”我問道
“這也是我剛才沒說出口的原因,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該死!”
“沒關(guān)系,下次還會有機會的”
“但愿你說的是真的吧”
安可拿了一根吸管和他的檸檬綠茶離開了星巴克,我看著安可的背影,那是失望的背影嗎?還是充滿期待的背影?天知道!你們?nèi)枂栃睦韺<胰绾畏直嬉粋€黑色的背影是開心還是難過。安可走了之后,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坐在了一個角落靜靜地看著正在工作中的Yuki。5分鐘后我就發(fā)現(xiàn)Yuki完全沒有任何特點,相較于同齡人可以說毫無魅力,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女孩,我不禁思考著也許剛才的一切只是安可的一時沖動,沖動既可以是幸福的開始,也可能是悲劇的前戲,可對于安可來說,他將要面對的是幸福還是悲劇呢?就在我坐在原地思考了2小時也得不出個結(jié)果的時候,Yuki得到了10分鐘的休息時間,她邊打著電話邊來到了收銀臺前在客人身后排隊。這時已經(jīng)是早上11點,這家星巴克再次詮釋了人滿為患這個成語,整條隊伍已經(jīng)快要排到門外了,但一切就像是上帝的絕妙安排一樣,整條長隊的末尾就在我身旁,Yuki也就站到了我旁邊。我并非有意偷聽Yuki與電話另一頭的交談,而是Yuki的聲音實在太小了。如果不是這一條長隊根本沒人能聽見她在說什么,即使就坐在旁邊的我也只能聽到細聲細語,恰恰就是這細聲細語仿佛在不斷誘惑我的好奇心,越是聽不清就越是想聽。我隱約聽到Y(jié)uki在向電話里講中文,不,好像不是中文而是英文,但是又像某種東南亞的語言。上帝?。∥仪竽悴灰屗诖螂娫挼臅r候走來走去!不要讓她像一個被宿敵追趕的老鼠一樣四處逃竄,難道電話的另一頭是她心愛之人?她為了隱藏自己神情上略帶的羞澀才來回踱步?如果是這樣心痛不已的應(yīng)該會是安可吧,但愿上帝不會如此殘忍吧。
那是粵語!天哪!那是加拿大的第二大語言,粵語!也正是安可在無奈中所吸收的武林絕學(xué)(畢竟在加拿大粵語要比法語和中文有用多了),霎時間我的腦中出現(xiàn)了一種無法用言語詮釋的復(fù)雜感覺,這感覺像是夾雜了幾百種不同的元素,有親切感,有厭惡感,有陌生感……而Yuki的聲音就像是一個正在工作的攪拌機所發(fā)出的嘈雜巨響,每出一聲都讓我這復(fù)雜的感覺更加復(fù)雜。
不知道星巴克員工的技藝都經(jīng)過了何種精心的雕琢,致使這條百足蜈蚣般的長隊瞬間被切地只剩下尾巴,到了Yuki的時候她已經(jīng)放下了的電話,點了杯飲料,我聽不清她點的什么。但是2分鐘后,我就看到她拿著一杯檸檬綠茶走向了后廊,正是安可剛剛帶走的同款檸檬綠茶。巧合?也許吧。命中注定?呵呵??偠灾瑹o論安可是否還期待著奇跡發(fā)生,身為旁觀者的我已目不轉(zhuǎn)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