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流年如愿

　　“我們從哪里來？”很多人都會思考這個問題，并且思考很久。但是也有人沒機(jī)會思考這樣的問題，例如現(xiàn)在蹲在橋墩下的這個男孩。

　　他眼神空洞地盯著面前的一撮篝火，在篝火熄滅之際從還冒著火星的灰燼中翻出一個烤的焦黑的馬鈴薯。

　　天空是灰蒙蒙的，沒有一絲波瀾，就好像他的生活一樣。男孩的眼睛里沒有屬于他的夢想與希望，他所倚仗的也只是他的勤快。

　　男孩沒有住的地方，橋洞與公園是他無數(shù)不多能睡個好覺的去處。寒冷的冬日里，男孩穿著從垃圾箱里翻來的破舊棉襖，蜷縮在自己偷偷升起的篝火邊上，像一只無依無靠的小貓，任何輕微的聲音都會將他驚醒。

　　他不信任任何人，他所堅信的只有自己手里的錢。在他看來，錢是萬能的東西。但男孩又是一個有原則的男孩，他從不接受別人無端的施舍。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這是他的信條。

　　但在今天之后男孩的世界變了。下午，當(dāng)他干完了工頭安排的活后，一個女孩突然跑過來送給他兩個馬鈴薯。這種施舍他見多了，對待這種富人的同情，男孩自然是毫不客氣地收下，然后他說了聲“謝謝”。隨后他往那人的口袋里偷偷塞進(jìn)了一張20的紙鈔，這是他一個小時的工費(fèi)。

　　但男孩沒想到的是，這個女孩竟然在第二天又來了，這次她又拿了兩個馬鈴薯給他。男孩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明白這個穿著校服的女孩怎么會來關(guān)心他，這讓他非常不解，就連工頭都以為那是男孩的姐姐或親戚。

　　不出意外的，第三天，女孩又來了，這次她又帶來了兩個馬鈴薯。這次，男孩沒有收馬鈴薯，而是頗為疑惑地問：“這位姐姐，你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天真的男孩以為是這個女孩把他錯認(rèn)成其他人了。

　　“不啊，馬鈴薯就是給你的，這是學(xué)校的作業(yè)，要連續(xù)一周幫助一個人，”女孩連忙解釋清楚，并且還從口袋里取出三張紙鈔“這是你的吧，你真有意思，每次都給我錢，我收了你的錢作業(yè)就完不成啦，還給你?！?p>　　男孩懵懵地接過自己的三張紙鈔，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錢送回來?！爸x謝?！蹦泻⒂梅浅Ｐ〉穆曇粽f到，然后他就一溜煙跑走了，就連工頭都沒喊住他。一種奇特的滋味在男孩的腦海與心臟間肆意流竄。他竟然希望明天再見到這個女孩。一瞬間，男孩的世界好像又多了好幾種色彩，他的眼中有了一絲希冀。

　　此后的一周里，男孩每天都能收到女孩的兩個馬鈴薯，他也信守承諾沒有再給女孩塞錢，而是把自己閑暇之余做的金屬玩具送給了女孩。

　　“這是一個小狗嗎？”女孩看著男孩送她的金屬玩具，她好奇地問。男孩連忙點(diǎn)頭，他現(xiàn)在還是緊張到?jīng)]法在女孩面前說話。女孩看著這個奇形怪相的金屬小狗，她笑了。男孩看著女孩的笑容，他的臉一下子通紅起來，他從沒見過這么純真的笑容，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擁有了一個可以守護(hù)的東西，那就是女孩的笑容。

　　深夜，在工地上加完班的男孩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公園里準(zhǔn)備物色一個休息的地方。這時，他看到了女孩正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但她看起來并不開心，并且還有心事。男孩決定跟著女孩，他擔(dān)心女孩一個人的安全。他偷偷地跟著她，走了好長的路，這時，女孩來到一個路口，她停下來等紅燈。路燈下的女孩看起來是那么憂郁。男孩也難受起來，這種感覺真是奇怪，他不愿意看到女孩傷心郁悶。也許是因為女孩帶給了男孩光亮與色彩，這讓男孩的世界不在充滿單調(diào)。

　　男孩分神的功夫，路口的路燈已經(jīng)亮了起來。女孩繼續(xù)開始她看似毫無目的的漫步。但就在女孩走到路中央時，意外發(fā)生了，一輛突然出現(xiàn)的貨車竟然沒有減速地向女孩疾馳而來。男孩大腦一下子空白了，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瞬間，但隨后，巨響聲回蕩在空無一人的路上，貨車倉皇逃走了，留下了一地鮮紅。男孩發(fā)瘋似地沖過去，因為那里躺著他的光。

　　男孩手足無措，他看著女孩身上與頭上不斷流出的血，他慌張地大哭起來。這時，他猛地想起來這附近就是醫(yī)院，于是他脫下自己的棉衣包住女孩的身體，然后從路邊的垃圾箱里找來一個紙箱，折疊壓平，之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女孩抱到上面。他脫下自己的破鞋，用鞋帶給紙板做了一個拉繩，他把拉繩套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拉著紙板和昏迷的女孩向醫(yī)院跑去。

　　“你不要死??！”男孩擦干了眼淚，拖著帶著女孩的紙板向前小跑。醫(yī)院的紅色十字就在不遠(yuǎn)處的拐角。男孩看著女孩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內(nèi)心的焦慮更甚了，他全力地向前跑著，沒有穿鞋的雙腳已經(jīng)磨破，但男孩沒有在意。

　　很快到了醫(yī)院，突然沖進(jìn)來的男孩把看門的門衛(wèi)嚇了一跳，男孩抓著門衛(wèi)的手說“救人，快救救她！”門衛(wèi)看到男孩身后紙板上的滿身是血的女孩，立即喊來幾個值班大夫把女孩抬上了病床，男孩看到女孩已經(jīng)有救了，于是他趁機(jī)竄出了醫(yī)院，他已經(jīng)還完女孩的恩了。

　　第二天，男孩又一次偷偷來到這家醫(yī)院，醫(yī)院門口停滿了車，他從幾個閑聊的醫(yī)生那里偷聽到，女孩的命救了回來，但她的雙腿卻沒能保住，女孩被截肢了。

　　男孩的希望徹底破滅了，雖然他很高興女孩活了下來，但他覺得那種美麗純真的笑容不會再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了。男孩的世界仿佛又回到了灰暗的時刻。

　　渾渾噩噩地度過了第一個周后，男孩鼓起勇氣來到那家醫(yī)院附近。在從護(hù)士那偷聽到女孩的病房在哪一間后，他每次都會躲在綠化帶后面偷瞄病房里的女孩。女孩每天都有家人陪伴，女孩的父親好像是個地位很高的人，但女孩的母親卻一直沒出現(xiàn)過。

　　讓男孩感到驚奇的是女孩的臉上竟然依舊洋溢著美好的笑容，女孩好像沒有因為雙腿的缺失而自暴自棄。男孩感到自己的世界又仿佛有了色彩，他干活更有力氣了，當(dāng)然這是因為他想早點(diǎn)完工早點(diǎn)去看女孩。但工頭可不知道，工頭看男孩這么有干勁，于是一高興就多給了他一百元的工費(fèi)以及多一倍的活。但男孩沒有抱怨什么，他只是早早的完工，然后拿錢離開。

　　就這樣，三個月轉(zhuǎn)瞬即逝，女孩到了出院的日子，男孩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在父親的陪同下被抱上了一輛轎車，男孩知道，他以后可能就見不到女孩了，于是他躲在綠化帶內(nèi)，向女孩輕輕揮手告別。

　　這天之后，男孩的生活似乎回歸了正常，沒有再因為學(xué)校作業(yè)而給他送吃的的女孩，但他的世界卻回不到從前的灰暗了，他要一直守護(hù)那個美麗的笑容。男孩告別了工頭，他離開了自己一直混跡的工地，工頭想要挽留他，畢竟像男孩這樣肯干活肯吃苦的人不多見。但男孩去意堅決，他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小子，既然留不住你，那我就好心給你指條明路。這是我的一個弟兄，他有條在海上到處跑的貨輪，你去他那里應(yīng)該能有個不錯的工作?！惫ゎ^拍著男孩的肩膀，他往男孩手里又塞了幾百塊錢，他對這個男孩的好讓男孩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男孩在出發(fā)前買了兩板高檔香煙，偷偷放到了工頭了廂房里。

　　就這樣，男孩開始了自己的旅途。五年里，男孩去了很多地方，他甚至學(xué)會了一門外語，并且在船上干到了二副，船長很喜歡男孩的一絲不茍與吃苦耐勞。男孩的有恩必報讓他成為船上最受信賴的人。當(dāng)然，男孩也在船上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他不但學(xué)會了把錢存到銀行里，也學(xué)會了看書識字。他的世界已經(jīng)不再灰暗，他如今已經(jīng)創(chuàng)造出了屬于自己的斑斕世界。

　　但男孩知道，他要回去了，五年的時間沒有磨滅他對于女孩的思念，他始終無法忘記女孩的笑容。男孩在一個無風(fēng)的深夜，向船長遞交了辭呈，船長大為不解地看著男孩，他非常惋惜地說：“小夏，船東很看好你啊。你要是再干個三年，說不定就坐到我這個位子了，那可是大好前程啊，現(xiàn)在怎么想著辭職了？”

　　“船長，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我要回去完成這件事，您就讓我走吧！”男孩堅定地說，他的眼中此時充滿了光亮，他如今已經(jīng)有資本站在女孩面前流利地說話了。

　　最終，船長還是批準(zhǔn)了男孩的辭呈。在三個月后，男孩再次踏上了陸地，他回到了旅程的起點(diǎn)，這座城市已經(jīng)遠(yuǎn)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他原先做工的工地如今已經(jīng)矗立起一棟高樓。物是人非，但男孩卻沒有忘記女孩的模樣，甚至女孩的樣子在他腦海里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