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知這種事情勉強不得人，他不是沒有站在江四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可想來想去，卻只得出一個答案，原來自己并沒有那么了解江四，不知道，江四有沒有因為昨天他的無理取鬧而生氣？

　　要是生氣倒好了，偏江四和原來一樣，一臉的云淡風(fēng)輕，似乎根本沒發(fā)現(xiàn)昨天有人與她置過氣，沐清河看著江四那淡然的臉色，愈加氣悶，我這算什么？受氣的小媳婦嗎？

　　他想要表現(xiàn)出來，理智卻又壓抑著他，使得他愈發(fā)別扭，一臉漲紅，所以就導(dǎo)致了大家皆以為他身體不舒服，莫不是發(fā)了燒？

　　河清伯把手探了過去，雖然燙，但卻是正常體溫啊，他疑惑地看著沐清河，“則陽，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這一觸碰，一呼喚，瞬間把沐清河的思緒拉了回來，但他第一時間看的人卻是江四，只見江四依舊一臉淡然地吃著早飯，沐清河愣了愣，眼圈紅了紅，心都揪起來了，這人怎么這樣？一點為自己做出的事情負(fù)責(zé)的意識都沒有嗎？

　　誰知江四這時候正好抬頭，看見眼前那個一臉委屈的少年，她兀的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

　　而沐清河一見，原本揪著的心卻突然放下了，至少她還知道對自己笑，她應(yīng)該沒生我氣吧？早就把原本是自己在生她的氣的念頭拋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對旁邊的河清伯委委屈屈地回答：“伯伯，我吃到辣椒了?！?p>　　河清伯聞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沐清河剛剛唯一碰過的白粥，這孩子，難道癔癥了？他轉(zhuǎn)頭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夫人，卻見夫人也是一臉淡然地吃著早飯，恩？這云淡風(fēng)輕的氣場還能傳染？

　　河清伯夫人瞧見自己丈夫一臉莫名地瞅著自己，她抬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難道最近用的護(hù)膚方法真的有效？恩，摸起來是挺滑嫩的，看來要好好賞賜最近新來的那個大夫。

　　河清伯咳了咳，說了件正事，終于打破了這一大早莫名其妙的氣氛，“西城離青城大約要三四天的馬程，秦川的婚宴就在五天后了，西城靠海，卻不知因何原因氣候一直偏冷，冬天也快來了，這幾日府內(nèi)也會準(zhǔn)備著，你們有什么需求就跟我說?！?p>　　沐清河這下子又來了精神，樂樂呵呵地答應(yīng)了，早忘了江四跟他說過，秦川哥哥還要檢查他功課的事情。

　　飯后，江四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坐在院子中間的小石桌邊，呆呆地不知在看什么，只有一只手不斷地?fù)崦『偅瑒幼鳒厝?，卻如機械。

　　“你來了?！?p>　　“……”對面的人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沒有回答江四的話，只是一直站在那里。

　　“有事嗎？”

　　“嗯?！睂γ娴娜艘琅f低著頭微微勾唇，似乎是笑了。

　　“你很難過嗎？”

　　“不，我很高興?！彼K于抬起頭看著江四，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然后，朝江四扯了扯嘴角，笑容的弧度更大了，似乎想證明自己真的很高興。殊不知，江四懷里的小狐貍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一邊還瑟瑟發(fā)抖，一副受了驚的模樣。

　　而江四繼續(xù)著機械一般的撫摸大業(yè)，一邊不忘回話刺對面的人一句，語氣卻十分平淡，“你嚇到我的寵物了。”

　　對面的人嘴角耷拉下來。

　　“這才乖?！苯陌矒崃艘痪洌恢窃诎矒崾种械男『?，還是對面這個人。

　　“我什么時候能帶走它？”

　　“你知道的?！辈蝗贿@人就不會這個時候才來。

　　“好吧，我只是想你了。”他好像終于敗下陣來的樣子，苦笑了一下。

　　這個時候江四卻笑開了，空氣中的溫度像是要跨越冬天，直接春暖花開。對面的人癡癡地看著江四的笑容，也緩緩勾唇。

　　“謝必安，你還是一如既往啊?！苯目粗菑堊砸詾樾Φ煤芎每?，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在苦笑的臉，輕嘆了一句。

　　“你也是啊?！敝x必安幽幽地說。

　　不用想江四也聽出了這句話當(dāng)中的埋怨，這是又一次不肯將魂魄交給鬼差。在他眼里，自己一直就是一個這么任性的人，無怪乎范無救一直不喜歡她，更不喜歡謝必安和她來往。

　　謝必安緩緩地靠近她，小闌渾身的毛發(fā)炸得更厲害了，最終從江四懷里一躍而下，跑出了小院子，似乎是往沐清河那里去了。

　　謝必安沒有管它，他早就習(xí)慣了眾生萬物對自己生來就有的恐懼，何況這只死里逃生的小狐貍，繼續(xù)緩緩地靠近江四，直到伸手觸碰到她的臉。

　　“你越來越不怕我了。”謝必安似喜似憂地輕聲說，手掌輕輕地?fù)崦牡哪槪腥粢患鋵殹?p>　　“這不是第一次。”

　　“我就知道?！彼恢敝浪趥窝b，從第一次見面就不怕他的人，怎么可能會怕他，不過是要在外人面前偽裝罷了，那么這一刻算什么，是不是自己對她來說不是外人，越是這么想，他的心頭就越火熱，眼神越炙熱。

　　“我只是嫌麻煩?！?p>　　“嗯，我知道?！彼坪醺緵]聽到她在說什么，一只手還在慢慢地?fù)崦哪橆a，一點都沒有要停下的念頭。

　　“這么被你摸一天，我豈不是要掉一層皮？”江四說得諷刺，語氣卻十分平淡。

　　謝必安感受到了這份縱容，低下頭，在她的額上輕吻了一下，然后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看著她的臉。令他失望的是，眼前的這個女人一點臉紅心跳的模樣都沒有。

　　“你知道結(jié)局的?！苯囊琅f淡淡地說著，沒有什么特別的情緒，她不會和他在一起，她一直知道。

　　謝必安輕嘆了口氣，有些苦惱，“你知道我一向不在乎?！?p>　　“范無救呢？”江四一語挑明關(guān)鍵。

　　果然，謝必安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可這是他的事?！?p>　　這下子江四也不知道說什么了，正因為在乎他，她更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而且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過平凡的一生了。

　　“我過幾天去西城，秦川的婚宴?！?p>　　“張青沒問題嗎？”謝必安皺了皺眉頭。

　　“沒問題，他的心性不出意外不會有事?！苯目隙ǖ鼗卮?，讓對面的人一陣無言，怎么一個降妖驅(qū)鬼的這么相信一個妖怪，還真是只有江四能做出來的事。

　　“那我走了?！敝x必安不舍地看著江四，苦笑了一下，伸出手輕輕地?fù)肀Я怂幌?，更加肯定了她是不會受到他的影響的人，一時間五味雜陳，她的身份肯定簡單不了，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為什么喜歡我？”就在謝必安要松手的時候，江四突然發(fā)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謝必安苦笑了一下，發(fā)自內(nèi)心的苦笑，卻停下了松手的動作，仿佛只要她不拒絕，他就要一直擁抱下去了。

　　“這種感情可以忘記嗎？”

　　謝必安突然摟緊了懷里的人，她這是什么意思，讓他忘記她嗎？他直截了當(dāng)?shù)鼗卮穑骸霸谖疫@里，不可以?！?p>　　“忘記深愛自己的愛人，過分嗎？”

　　“嗯?！敝x必安悶悶地回了一聲，似是覺得還不夠，“很過分?！?p>　　江四又笑了，笑出了聲，甚至笑出了眼淚，謝必安感受到了這笑聲帶來的身體顫動，把摟緊她的手移到她的腰上，慢慢蹲下身子，腦袋往后退了退，好讓自己能夠看著她的臉，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是一臉的笑容，滿臉的淚痕。

　　他手足無措地給她擦著眼淚，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但他能肯定這笑聲和笑容帶來的不止是高興，而且這眼淚，讓他感到壓抑。

　　他有些氣惱，平時一向淡然的人，竟然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哭成這樣，他看著這張梨花帶雨的臉，一時鬼迷心竅，吻上了她的眼睛。

　　濕濕的，軟軟的，咸咸的……這種感覺讓他一下子就呆住了，他做了什么？她會不會不高興？

　　懷里的人這個時候突然有了動作，她把頭側(cè)了過去，避開了他冰涼涼的唇，把整張臉埋在了他的肩膀上，沒一會兒，謝必安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肩膀濕了。

　　她沒生氣？還是太傷心了？還是說……謝必安不敢再想下去，他只想安慰她，這時候他已經(jīng)知道，懷里的這個人一定在難過，極度地難過。一個一向不會有太多情緒外泄的人，這一場眼淚里積壓的情感，不是一個濃烈可以形容。

　　他慢慢收緊懷抱著她的手，輕輕緩緩地拍著她的背，直到他的衣衫半濕，不再更濕，他知道應(yīng)該放手了，可是他不想放開。

　　“你可以聽我唱歌嗎？”謝必安在江四看不到的地方，漲紅了一張臉，有些緊張地問懷里的人。這幅小心翼翼的樣子，只怕他手下的鬼差見了會覺得自己的老大被哪個嬌羞小姑娘給附體了。

　　懷里的人沒有回答。

　　謝必安繼續(x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似乎這樣還能給自己減少緊張感，只是這一下一下地卻好似有了節(jié)奏。

　　半盞茶時間過去了，他還沒唱，江四伸手，正要把他推開，誰知這個時候他開口了，讓她一下子愣住了。

　　“水啊水啊你就慢慢流

　　千萬不要把我的愛帶走

　　我想我想和她長相守

　　歲月啊你就好心等等我

　　我會像風(fēng)一樣的溫柔

　　只要你不嫌棄我太多

　　天和海都連成一條線

　　山和地多么的有緣

　　我可是你手中那一朵鮮花

　　我是不是你心里面的一點紅

　　我可是你手中那一朵鮮花

　　你會不會好好的疼著我

　　……”

　　謝必安唱完后卻發(fā)現(xiàn)懷里的人顫動得更厲害了，他急得有些想破罐子破摔，非把欺負(fù)她的人問出來不可，誰知他剛按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臉移到面前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哪有半分傷心，分明已經(jīng)笑開了花。

　　被江四那從未如此開懷的笑意感染，謝必安也笑了起來，只是他那張一直苦笑的臉，怎么笑都有些怪異，但那雙熠熠閃光的眸子卻讓人一眼明了，他現(xiàn)在很高興。

　　誰知他高興沒一秒，當(dāng)頭就一一盆冷水澆下來。

　　“我第一次聽人可以把歌唱得那么難聽，謝必安你真了不起?！闭f完后，看著謝必安那張僵住的臉，那還停留在他臉上的怪異的笑容，江四笑得更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