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同舟走到木盤前兩手各拿起一只黃燭紅燭,黃燭細且矮了半截,待點燃黃燭后,杜同舟深吸一口道:“黃蠟由蜂蠟制成,因有花粉蜂膠摻雜其中,焚燒后略有花香蜜香味,”完了吹滅火苗,“說明案發(fā)當晚西禪房內(nèi)燃了黃燭,為何?”
大伙兒跟著杜同舟視線也將目光轉向一個衙差身上,原來這個衙差一直拿著點燃的黃燭在灼燒彈繩,眼看還剩半個指甲蓋大小就要燒斷了,于是心急的人嘴里開始低聲念著數(shù)“一、二、三......五十五、五十六”
“砰”,彈繩被燒斷了。
杜同舟把眾僧伽剩下的疑惑看在眼里,道:“方才‘彈弓’射箭是借衙差的手,而兇手殺人正是借力蠟燭,可為何偏偏選中黃燭,想來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兇手熟暗行香與坐禪時機,在反復推演中發(fā)覺僅有短小的黃燭燒斷彈繩時正好對上安真的坐禪時間。”
眾僧聽完“阿彌陀佛”此起彼伏,沒想到過程竟然如此令人唏噓,悲哉悲哉。
此時,海穆理了理衣襟立起身走到人群前,目光咄咄逼人地掃視了一圈后,冷峻道:“或許你以為案發(fā)后只要帶走了關鍵的那根繩子這法子便天衣無縫,可本王告訴你——想法蠢極了,且不拿你佛門之話講‘人在做佛在看’,那房梁上的凹槽、地磚上的蠟油,以及趁亂帶走殺人的兇繩,無一不是破綻無一不叫荒謬?!?p> “如今莫要心存僥幸,本王只給你一次機會?!闭Z畢周遭氣氛好半天都噤若寒蟬。
海穆皺著眉怔了半晌依舊不見一絲動靜,是徹底失去了耐心,伸手彈了彈袍角,對方興艾道:“本王累了,回去罷?!?p> 鄧方二人個緊跟隨著海穆回到后院,見四下無外人,海穆終是露出真實的神態(tài)——失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后開始自言自語:“究竟是兇手太過狡猾還是這出戲哪里出了差錯,否則為何池里的水不起一絲風波?”
鄧雙小心翼翼應了話:“王爺,小人斗膽推測兇手快要現(xiàn)行了!”
海穆問:“何意?”
鄧雙答:“正如王爺所言殺害安真師每一環(huán)都是兇手精心設計,如今卻被公之于眾,無論如今兇手是心生憤怒還是心生膽怯都已達到敲山震虎,既然今日白玉場已亂了兇手陣腳,想必會有令一番動作,馬腳會愈來愈顯現(xiàn)?!?p> 海穆聽了卻更是惆悵,嘆口氣道:“這便意味著還有人遇害。”
鄧雙沒料到海穆竟然也想到這層,正要開口說話,海穆卻對方興艾下了口令:“思桐你親自去安排這廟里的安全布控,盯緊每一處,再去找方丈做好寺內(nèi)僧伽流動限令,讓和尚們盡量呆在寮房里不要隨意走動。”
云藏寺約兩百在冊和尚故而僧寮建得是一座寬敞的四合院,二層小樓,以東西南北方位命名,每一寮上下樓閣各住二十余人,均是單人單房,環(huán)境甚好,故而官府這番管控也是方便。
方興艾領旨正要退下,又聽見海穆說起一句:“對了,三爺那邊已接到密信帶了兩百親兵過來,等人到齊你再把寺外也布控起來,天羅地網(wǎng)本王讓他插翅難逃!”
隨后海穆看向鄧雙道:“口供就在桌案上,你拿去瞧瞧。”
“好嘞,小人遵旨?!编囯p便趴在桌案邊上認真翻看起來,海穆見此嘴角拉了一絲笑沒理會眼前逾了規(guī)矩的人,也徑直坐在一旁看起三部呈上來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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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同舟辦案真是心細,口供交待的猶如流水賬本,哪一天哪個時辰在哪處干了什么,有沒有其他人在場,都講了些什么話,最好把一月內(nèi)事情都交待一遍。看似繁瑣卻是拼出了案發(fā)現(xiàn)場之外的寺內(nèi)眾僧活動圖,“甚好甚好”鄧雙內(nèi)心夸贊著。
突然瞧見一份入普師的口供,里面講到供燈法會當日恒法師并未準時到大雄寶殿集合,這讓原定捧鮮花的二人找了另一個正宏師來頂缺,事后恒法師解釋乃睡過了頭。
“睡過頭?尋常人身上或許常見,但若是一位身負法會要責的僧人顯然說不通?!编囯p心里疑竇叢生,連忙翻出恒法的那份口供,里面寫道供燈法會前日已感染風寒,夜里病疾加重,頭昏腦熱身體疲軟,吃了點風寒藥導致睡的太沉錯過了法會捧花。
“就沒人去寮房叫人嗎?”說辭太過羸弱,不經(jīng)一番推敲,鄧雙又翻到湯藥房的口供,確實寫了恒法卯時有用藥記錄,只是并非先看病再開藥,而是恒法師自己去拿的風寒藥。
鄧雙抽起桌案上的一張新宣紙,順道拿起筆架上的毛筆寫上‘恒法’,旁邊補了個‘風寒’,寫完后又將筆擱回了筆架上繼續(xù)看著手里的口供,湯藥房里負責曬藥到小沙彌說半月前在后山割了百來斤的金錢草,卻偏偏一直遇到雨天,直到法會前一天才放晴開始在院內(nèi)翻曬藥材,期間恒法師入了院子正瞧見小沙彌一人吃力地搬著藥架子便搭了把手,事后小沙彌打趣道:“恒法師兄好力壯,想必今早素齋吃了不下十個饅頭哩?!?。
鄧雙將這三份口供抽出來單放在一旁,繼續(xù)看著其他口供,邊看邊在那張宣紙上劃著。
海穆瞧見了宣紙上毫無章法的寫劃,好奇問道:“這七人便是嫌疑人?”
鄧雙再次掃視了眼前的紙,點點頭又搖搖頭指著那一垛口供道:“回王爺,這些口供有張三說有王二道,看似各說各話實際卻呈現(xiàn)了某件事的其他視角,誰撒謊誰隱瞞一目了然,或許與案件有關或許是其他不能說的密碼,而這七人便是小人看完口供后難以明白他們扭曲事情的目的何在?!?p> “怎么說?”
鄧雙指著宣紙上的人名說:“這個空有乃客堂里的香燈師傅,主要照管油燈、香燭,擺設供器、供品等,案發(fā)前有多人多次看見其海清上滴著黃燭油,然而方丈說了該寺年前就已棄用黃燭,另外在庫房當值分管佛事的必需品的和尚并未提及空有師有借支記錄?!?p> “而這個入普是法會當天另一個捧鮮花的和尚,在集合大雄寶殿時曾出去了一炷香,此時也知恒法缺席,既然出了殿卻不是去尋恒法那是做什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