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一才子
文鵬讀書,甚為勤奮刻苦。除去經(jīng)史子集等書籍外,亦會讀四書五經(jīng)之類的書,雖不甚喜之,但為功名,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誦讀。
每日早早起床,除卻晨讀,還會沿著書院跑步。清晨,天氣薄涼,跑跑步,身子也暖和些,不覺天涼。
下了學堂,跟著先生研學醫(yī)術(shù)與作畫,有時會跟著他出診瞧病,有時跟他拜訪故友。
香兒不時找他玩耍,小翠也成兩人之間的“鴻雁”,時不時傳遞書信。
老先生自打上次,被錦衣衛(wèi)追趕后,似乎也變了許多。他時常帶文鵬去義診,也多收兩個女弟子,一個喚作方瑩,一個喚作姚寶兒,年紀比他小上一兩歲。
書院不知何故,放了幾天假。家里近些的孩子都回家去了,沒回家的孩子,要么在書院看書,要么出去玩耍。
不知何故,這些時日,很少見到書院的先生們。
文鵬也不清楚發(fā)生了何事,只是有一次,聽聞孫明德小聲嘀咕:夫子們這幾日,在聯(lián)名上書朝廷,請求朝廷釋放我朝第一才子。其他書院的先生,朝野文人、士子也在活動,聽說牽涉的人很多。
文鵬好奇,想多問一些。孫明德低聲對大伙兒說,這是要殺頭的事情,還是不要問那么多。之后,他也不敢再多言論。
聽同窗好友說,孫明德家人在朝中作官,想必這件事不會有假。
文鵬聽別人說起過,這被譽為帝國第一才子的人。
他姓文,名大紳,吉安府吉水人士。五歲誦書,七歲述文,九歲便能吟詩作對,熟讀百家典籍,主持編纂帝國第一本全書,并編制前朝史書。善對,人稱當朝第一對子王。
話說這文大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三朝為官,官拜內(nèi)閣首輔。為人耿直清廉,剛正不阿,得罪不少朝廷重臣與貴胄,即便同僚閣員,元老亦不留情面。他屢遭貶黜,后又數(shù)次被朝廷起用。
聽說前些年,得罪朝中勛貴。前些日子,被人抓住把柄,密告下獄,至今還關(guān)在天牢里。
近日來,從朝中傳來消息,這文大人有可能被重判,甚至有被殺頭的危險。
這朝野一片嘩然,江南文人正聯(lián)名上書,請求圣上赦免其罪。
這幾日放假,書院的先生們,正是聯(lián)合其他書院的先生,商討解救文大人的方法。
文大人蒙難,也給江南文人帶來不小震動。前些年,帝國一位大儒,被朝廷滅了九族,當時震動整個帝國,雖民怨沸騰,但硬是被彈壓下去。
這些年,朝廷與士子、文人的關(guān)系,剛剛緩和,又出此等消息,江南文人更是義憤填膺。這讓他們又想起舊事,私底下指責權(quán)臣,蒙蔽圣聽者,大有人在。
帝都太子府,這些日子,私下前來拜見的親信,朝廷要員,文人絡(luò)繹不絕。
所托之事,無非是懇請?zhí)映雒?,為文大人,及其他受牽連官員,向圣上求情。
太子十分為難,文大人等人皆為東宮屬官,也是他的親信,無論如何都該出面求情,但父皇的脾氣,他十分清楚。自己出面,非但救不了這些人,甚至有可能讓他們?nèi)祟^落地,自己亦有可能落罪。
無奈,太子命人將大門緊閉,何人來求情,一概不接待。
太子派人將請愿書收下,安撫前來求情的文人、士子等人。好言相勸之下,這些人才散去。
太子在府中坐立難安,恐日久生變,傳出去更會讓父皇起疑心。
太子雖不動聲色,命眾人不得再議,也告誡他們,不得再來太子府走動,但他心里已生出,如臨深淵的寒意。
這多么年來,他替父皇打理朝政,日夜忙碌,鞠躬盡瘁。身子已不堪重負,內(nèi)心憔悴不堪,卻仍被父皇如此猜忌與打壓,不免內(nèi)心有些心灰意冷。
這太子之位,他坐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多次依靠著他的謹慎與忠臣力保,才躲過明槍暗箭,但這次的危機,卻格外不同。父皇雖在行軍打仗,卻仍在遙控朝廷,借機打壓他的勢力,難道父皇真有廢儲之意?
他不敢多想,原本泰然淡定的心,也起了波瀾。原想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內(nèi)心,也在悄然發(fā)生變化。
身為太子,他又該如何以對呢?
他深知,歷朝太子之位,看似距離至高無上的皇位,只差那么半步,但還是臣子。
大臣們出錯,無非是貶官,重者入獄,甚至殺頭,遇到大赦還能保住一命。
但是太子一旦出錯,就是萬劫不復。不僅皇帝容不下他,繼任者也容不得他。
唯一能做的,只有保住這太子之位,步步小心,處處謹慎。
上千年來,多少人死在太子之位,他們看似皇權(quán)在握,實則無形中已被套上絞索。
進一步,登大位,掌乾坤;退一步,死無葬身之地。
即便躲過一切,還要身體康健,抗得住歲月的煎熬。就說他大伯,從太祖爺立他為太子始,一生兢兢業(yè)業(yè),雖無功過,平安度過,卻熬不過這年景。太子先薨,而皇爺爺依然硬朗。
感嘆之余,他想到文大人。此人對他有恩,當年立儲之時,力排眾議,使父皇下定決心,立他為太子。若是不救,這讓那幫擁護他的大臣們,情何以堪???
正在感嘆,侍衛(wèi)長來報,在他耳邊私語片刻。
太子聽聞,大喜,連忙說道:“快快有請,慢,請他到書房等候?!?p> 那人退下之后,太子命人更衣,幾個奴婢給太子換上便服。
洗漱完畢,他命人都退下,獨自前往后院。
過了一會兒,他來到書房,命令十幾名護衛(wèi)把守好,關(guān)緊房門,走了進去。
此時,書房中,早已有人等候著。
見太子進來,那人放下手中茶水,立刻就要下跪。
太子扶住那人,說道:“老大人,莫要多禮,這里不是朝堂,你我之間無需這些禮節(jié)?!?p> 太子趕忙請那神秘人坐下,他拿掉頭上戴的斗篷,兩人詳談起來。
太子將近幾日,朝中發(fā)生的變故,一一道于那人聽。
說罷,有些感嘆,他詢問那人,該如何以對。
那人聽聞,反而笑了起來,太子不解,便問:“老大人何故如此輕松?”
那人低頭不語,端起茶杯,吹吹杯中的茶葉,然后喝上一口,放下杯子,接著對太子說道:“老臣曾聽聞,太子坐鎮(zhèn)燕京之時,先帝有意交好太子。先帝曾遣人,送書信給太子,太子是如何處置呢?”
太子聽后,思慮片刻,回道:“哦,老大人也曾聽聞?可惜,此一時彼一時啊。”
“非也,非也。”那人打斷太子的話,說道:“太子彼時,何等坦然,何等鎮(zhèn)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處之舉重若輕。此時之境,雖大不相同,然深處逆境而不意亂,居危地而不志餒,此乃大丈夫所為。隱忍不發(fā),不是不發(fā),謀定而后動,事半功倍?!?p> “老大人之意,還是讓本太子隱忍下去?”太子思考著那人的話語,不禁問道。
那男子頻頻點頭,接著說道:“圣主對殿下的疑心與戒心,一日不除,對殿下親信的打壓,一日也不會停息。”
“哦?圣上還會大動干戈?”太子眉頭緊蹙,起身在桌前徘徊。
“不錯,圣主疑心甚重,文大人一案,已明白無誤。他雖身在大漠,仍遙控朝廷中樞,將其問罪,這是圣主對太子疑慮過重。此時若太子稍有不慎,將鑄成大錯。與其動,不若靜。朝中風向雖有變化,卻正是考驗人心之時,騎墻之人盡顯,這些人皆阿諛奉承之徒,不足與之謀。大浪淘沙,留下之人可大用。”
太子接著問道:“那依老大人看,文大人是救,還是不救?”
“不救實為救也。太子不但不能救,還要上表奏折,自陳罪責,承攬過失,必要時,以退為進。以調(diào)養(yǎng)身體為名,在府中凈養(yǎng),以待時機。”
太子目光一閃,停住腳步,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品上一口。
那人看著太子,接著說道:“自古以來,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乃歷朝歷代之故例。雖有例外,但大都引起朝局動蕩,血雨腥風的爭斗,甚至遺害后世。殿下熟讀史書,當知周平王遷都,大漢武帝‘巫蠱之禍’的危害。帝乃明君,又怎會不清?況太祖已定祖訓,立長之事恐難以更改。即便帝有此意,朝中文武百官必反對者居多?!?p> 那神秘男子,接著說道:“兵權(quán)之事,殿下不必多慮。我朝無論兵制,亦或軍制,各將軍均無調(diào)兵之權(quán)。誰若動兵,其心必異,帝豈不猜忌?歷朝以掌兵為要,但我朝太祖之制,正是為防不臣之子,又免前朝弱兵之弊。二殿下自比大唐太宗皇帝,而他可有太宗之風乎?”
太子聽聞,只覺心頭愁云,消散大半。
他接著說道:“圣主雖有猜忌,但血濃于水,況殿下乃太祖爺親立之世子,圣主親立之儲君,此乃正統(tǒng),早已昭告天下。太子若無大過,二殿下即便有貪天之功,也無可奈何。老臣只是擔心……“那人疑心重重,不敢再說下去。
太子輕聲問道:“老大人擔心何事?”
那人起身,在太子耳邊私語起來。
太子聽聞,有些不敢相信,表情凝重。
那人繼續(xù)道:“臣正是擔心如此,如若發(fā)生變故,一切努力,將前功盡棄,不得不防?!?p> 太子問道:“若如此,本太子又該如何以對?”
那人伏在太子耳邊,又低語片刻。
過了一會兒,他從袖中拿出幾張紙,雙手呈給太子,對太子說道:“太子殿下,這名單上之人,要么是老朽故交,要么為我門生故吏,要么乃前朝舊臣,皆是可用,可信之人,太子盡可放心。另外若有大變故,非常之際,可派人拿老朽的傳家玉佩傳召一人,他定會聽從殿下調(diào)遣,赴湯蹈火,再所不辭?!?p> 說罷,俯在太子耳邊,私語片刻,又從懷中拿出玉佩,呈給太子。
太子接過玉佩,感慨萬千,正要道謝。
那人連忙說道:”太子乃仁義寬厚之明主,他日登大位,實乃江山社稷之幸,黎民百姓之福。罪臣愿賠上身家性命,宗族榮辱,也要力助殿下,一臂之力。臣不求功名與富貴,但求殿下一事。”
言罷,他當即跪下,給殿下跪拜。太子無法阻攔,只得說道:“老大人但講無妨?!?p> 那人這才回道:“殿下乃仁義之君,只求他日,殿下登大位后,赦免前朝無辜之后。彼時,他們各為其主,雖有過失,但世易時移,還望殿下厚德,化解恩怨,穩(wěn)定民心,寬恕他們子嗣。罪臣死也瞑目,亦能無愧于先帝在天之靈?!闭f罷,老淚縱橫。
太子被其感動,當時之情景,又歷歷在目。
太子思慮片刻,斬釘截鐵地回道:“老大人寬心,他日,若本太子登位,定然赦免他們,老大人盡可放心?!?p> 他聽聞太子允諾,這才起身坐下。那人擦掉眼淚,還囑咐太子:“這些年來,殺伐太重,民心思定。局勢雖穩(wěn),但暗流涌動,殿下要事事當心,當以仁孝治國,殿下聲名在外,亦能逢兇化吉。老臣自此后,閉門不出,為太子祈福,也免圣上猜忌。上次所說之事,可暫緩,以免殿下遭人非議?!?p> 太子頷首稱是,回道:“聽君一席話,如沐春風。老大人今夜就不要走了,與本太子秉燭夜談,還有很多事情,要請老大人點撥。”
兩人又相談多時,翌日一早,太子派人密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