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請自隗始

　　傍晚，陸家之人和林飛龍正在用餐，席間賓主盡歡，其樂融融。其實(shí)在座之人各懷心事，做的都是表面功夫，餐桌上的美味在各位口里也是食之無味。

　　陸鳴現(xiàn)在的身體小，飯量自然也小，已經(jīng)是細(xì)嚼慢咽，但還是早早吃飽。吃飽后，他心中有事。便向陸鈞林飛龍請辭。

　　“父親，我吃好了，林大哥，您慢慢吃，我還要去書房用功?！?p>　　他這般年紀(jì)，早早下桌，眾人倒是不覺失禮。

　　“你在書房好好用功，待會兒我去找你?！?p>　　陸鳴點(diǎn)頭走出了餐廳，直奔書房而去。

　　留下餐桌旁眾人不表，單說陸鳴走進(jìn)書房，看到陸三兒和下人們還在埋頭抄書，身上臉上盡是墨痕，也是好笑。

　　“竟還沒去吃飯嗎，先去吃飯吧。”

　　說話間便驅(qū)眾人出了書房，單留下陸三兒。

　　“你到是實(shí)在。我也沒讓你們不吃飯啊。”

　　陸三兒拍拍腦門，苦笑：

　　“少爺說老爺要的急，卻沒說何時完成，我也是怕耽誤了老爺和少爺?shù)氖虑?，我卻真是餓啦?！?，

　　說又摸了一把頭上的汗，卻不知手上的墨在腦門上抹得均勻。

　　“抄寫了幾篇了？”

　　“已有四百六十篇了。”陸三兒心中有數(shù)。

　　陸鳴點(diǎn)點(diǎn)頭，足夠了。

　　“你先去吃飯，告訴他們吃過飯后不必再來。吃過飯后，我再找你，還有事讓你幫忙?！?p>　　等陸三兒走后，陸鳴把眾人抄好的文章整理卷好，藏在書房的角落。之所以藏起來，就是怕一會父親過來看到。

　　以陸鈞的城府，怕是見到便能明白陸鳴的打算，那時候，陸鈞哪有不阻攔的道理。

　　藏好之后，陸鳴坐上了座位，提起毛筆，舔好了墨。在腦中圖書館尋找了起來，片刻，便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地震后的衛(wèi)生防……》

　　陸鳴將題目選好，便揮毫潑墨起來。照著抄寫，總是沒什么難度，只是寫出來的字沒那么美觀就是了。書中的一些現(xiàn)在詞匯，陸鳴也不更改，他能改一本，能改十本，卻改不了所有。

　　到時候再慢慢解釋吧，以后拿出的書多了，解釋的多了，這個世界自然會懂。這也是他的目的。

　　寫了有一會兒，陸鳴這才等到陸鈞來到書房。

　　陸鈞看到兒子正在奮筆疾書，不知在寫些什么，想到白天時給自己的“驚喜”，心中有些擔(dān)心又有些期待。

　　“鳴兒，這次又寫了什么？”

　　“爹爹請看，陸鳴將幾篇已經(jīng)寫滿文字的紙遞給父親?！?p>　　陸鈞低頭看向手中這篇文章，題目是《地震后的衛(wèi)生防疫及流民控制對策措施》，題目已讓他似懂非懂。

　　陸鈞接著看下去，文章中雖有些詞匯難以理解，可上下結(jié)合又覺得說的有理，文中解釋了瘟疫的形成，和一些具體的防止措施。提到了衛(wèi)生的重要……

　　陸鈞看到手中的部分文章，已是有理有據(jù)，條理分明。心中對這篇文章以信了八分。

　　“爹爹，齊國地震，或有流民過境，時人只知地龍翻身乃天兆，孩兒認(rèn)為其不過如刮風(fēng)下雨一般，天地自然也。

　　世人皆言大震之后必有大疫，確是有理可循，皆在文中。新馬鎮(zhèn)處邊境之地，是陸家根基，恐難置身事外。

　　等孩兒寫完此書，讓陸三兒多抄錄幾份，還請父親等將此書交給官府和林飛龍大哥?！?p>　　“你要交給官府？你可知若是文中所言確有其事，便是給他們好大的功績?！?p>　　陸鈞聽到陸鳴讓自己把書交給林飛龍，便知道他已猜到林飛龍前來所謂何事，低頭又看看手中的文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若是此書可解決瘟疫只能，那可是潑天的功德了”

　　“這只是預(yù)防減少瘟疫發(fā)生，徹底解決還不夠?！?p>　　“爹爹，這又算些什么，等孩兒辦起學(xué)堂，正準(zhǔn)備在學(xué)堂中建立一座藏書館”

　　“我所著之書皆置于館內(nèi)，以供四方仁人學(xué)子閱讀抄錄?！?p>　　“無論經(jīng)詩方術(shù)，古今典籍，皆可入館，館藏天下之書，以傳文脈。”

　　“除孩兒外，所藏之書若當(dāng)世之人所著，旁人抄閱，當(dāng)自愿留下潤筆，無論百金毫厘，皆歸著書之人，以示文道傳承之艱難?！?p>　　聽到陸鳴又畫大餅陸鈞心馳神往，他本是愛書之人，聽到這不由低聲道：

　　“那時這藏書館就是天下讀書人的圣地了?！?p>　　陸鈞有些猶豫，過來本是要讓陸鳴晚幾年再立學(xué)堂，現(xiàn)在不知如何告訴他自己和陸夫人的決定，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鳴兒我知你心有宏愿，你之所思所講，非一日之功。切勿好高鶩遠(yuǎn)。著書之事，倒也不急?！?p>　　“爹爹放心，這篇《措施》快要寫完，寫好后孩兒便去睡覺。明日再交給您。”

　　陸鈞看看了兒子桌上仍未寫完的紙張，和屋內(nèi)早已點(diǎn)起的燭燈，暗自感嘆自己心軟，終于沒有說出口：“莫要寫的太晚，有傷心神?！?p>　　“我去陪你娘?！闭f完此話。陸鈞便向外走去。

　　將父親送出書房，陸鳴看著父親走回后院，心中感嘆。他能猜到父親現(xiàn)在過來所謂何事，父親還是有話未說完?？磥砀改付线€未全然支持。

　　陸鳴決定要按照自己的計劃進(jìn)行下去了。

　　他招呼了一個下人：“讓陸三吃過飯后，帶幾個利落伙計到書房來。有事吩咐于他?！?p>　　說完，陸鳴回到書房，將藏好的一摞《師說》拿了出來。又坐回桌前，接著抄寫。

　　不過多時，陸三兒帶著下人來到書房，也不知他是否吃完晚飯。

　　“少爺，還要抄書嗎？”

　　“不必了，是有別的事托與你們?！标戻Q停下筆，組織好語言，對陸三兒說道：“陸三兒，你是如何識字的？”

　　“我打小沒了爹娘，是親戚把我賣到陸府，那是我還小，老爺看我機(jī)靈，閑時就教我?guī)讉€字，時間長了，我便會了。”

　　“那也是你聰慧?！标戻Q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識字可有用？我爹待你如何？”

　　“老爺對我自然沒得說，識字當(dāng)然也有用，識字后，之前不明白的，都能想明白，老爺對我好，書房中的書。我有想看的和老爺說，老爺也愿意讓我看。”

　　不知少爺問話什么意思，陸三兒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

　　見陸三兒如此上道，陸鳴心中高興，連連稱是。

　　“你們其他人沒有陸三兒的造化，又怎知讀書識字的好處?！?p>　　“陸三兒已經(jīng)知道，爹爹要開學(xué)堂，教化世人，正是看到府中之人有向?qū)W之心。我也是這個想法，學(xué)堂建好后，若有想要讀書識字的，都可以進(jìn)來學(xué)習(xí)，你們可愿意?！?p>　　眾人聽后，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只有陸三兒聽到這話，心中疑惑：不是說少爺是生而知之，要開學(xué)堂的嗎？

　　“這些便是學(xué)堂的招生告示，此文出，學(xué)堂立，你們每人拿一些，現(xiàn)在就出去貼在鎮(zhèn)中顯眼的地方，我要明天新馬鎮(zhèn)中，人人皆知我陸府要開學(xué)堂，學(xué)堂能否順利建起，全靠你們能否用心啊。”

　　陸鳴說話的同時，用手指著地上的那摞紙，眾人除了陸三兒，皆是拍胸脯答應(yīng)。心中喜悅，好像貼好了告示，他們便是文人。

　　陸三兒覺得不對勁，剛要開口，便被陸鳴打斷。

　　“爹爹把學(xué)堂全交給了我，此后，我是學(xué)堂山長，陸三兒你便是副山長。

　　你在府中盡心盡力，爹娘都很喜歡你，讓你幫我，你可愿意？”

　　陸三兒心中一震，沉默了起來，把本來想說的話壓了下去。

　　說完陸鳴便給眾人分了告示，帶著眾人一路走向陸府大門口，陸三兒也在后面悶聲跟著。

　　“快去吧，若是有人問起來，你們就說陸府少爺要開學(xué)堂。”

　　見眾人出了陸府都走遠(yuǎn)，陸鳴才放下心，生怕從書房到門口的這段路生出什么變故。

　　“少爺，老爺不知道吧?！标懭齼航K于說話了。

　　“胡說什么，爹爹自然知道，白天不是爹爹讓你幫我嗎？”陸鳴繃著臉，一本正經(jīng)：“隨我來?！?p>　　說著，又帶陸三兒回到了書房。

　　陸鳴將那篇《措施》放到陸三兒手中，“我是真心待你，《師說》和這篇文章都是我寫的，我是生而知之，不是騙你。剛才說的話也不是玩笑。學(xué)堂還要你幫忙。這半部《措施》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懂得可以問我。”

　　“少爺，我承認(rèn)，我剛剛有一些心動，可我只是一個下人……”陸三兒說話時候，也沒什么表情，仿佛說的不是自己一般：“哪有下人做山長的先例，讓我做副山長，這學(xué)堂怕是真的做不起來了?！?p>　　“你不是奴隸，你不想站著把書讀了嗎？現(xiàn)在有個機(jī)會，讓你站起來，你不愿意嗎？”

　　“你現(xiàn)在是下人，以后也想做下人嗎？我讓你做副山長，爹娘他們會不愿意嗎？”

　　“即使是下人又如何，你自己上進(jìn)，別人會看不起你嗎？”

　　“你怎知你不能做山長，之前沒有先例，你便是先例。”

　　陸三兒聽著陸鳴說的話，眼神漸漸的泛起了光，到后來，竟落下淚，攥緊手中的文章，哽咽道：“蒙少爺不棄，請自隗始?！?p>　　這才淚眼婆娑的讀起手中的文章。

　　陸鳴看后，欣然一笑，繼續(xù)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