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兇案現(xiàn)場

　　等了良久不見出來，廉太守百無聊賴地掀起旁邊一具尸體的蓋布——這人臉被吃了，胸口血肉模糊。

　　他又去看下一具，不經(jīng)意間問身邊仵作：“剛進(jìn)去那個少年什么時候來的。”

　　老仵作道：“這少年并非衙門里的，幾日前他來采買‘七葉一枝花’，正趕上兇案頻發(fā)，縣衙張榜招仵作，他一片醫(yī)者之心，想盡一份力，便應(yīng)征進(jìn)來了！”

　　老仵作豎起大拇指：“別看他年紀(jì)輕輕，卻一身本事，是我們幾個里的這個……這短短幾天，跟著他學(xué)了不少常識，我們都尊稱他‘小師長’。”

　　原來如此，怪不得氣度不凡，廉太守對那少年的喜愛之心又漲了一分。

　　如果天下醫(yī)者都有如此覺悟和膽識，何愁世間疾病不斷？

　　他掃了一眼緊張背誦的路縣令，反感又漲了十分。

　　正要繼續(xù)打探，里邊太子出來了。

　　諸君趕緊起身恭迎。

　　太子跟那少年并肩而行，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在這尸臭四溢的空氣中，兩位少年猶如一對雙壁，又似兩顆明珠，鑿開了一束光的隧洞。

　　廉太守心底暗暗贊嘆一句，不由自慚形穢。

　　自己當(dāng)初也是這樣斗志昂揚的英武少年，作官十載，那一份靈氣早就潛移默化地磨沒了！

　　太子徑直走到他跟前，道：“廉卿，有兩件事：第一，去查周圍的蛇農(nóng)，問問去年入秋后有沒有人專門買銀甲帶的，有沒有人專門養(yǎng)這種蛇的……”

　　廉太守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體，茅塞頓開——這種死法，的確像中了蛇毒。

　　太子招手叫他靠近，貼在耳邊道：“第二件事，打聽一下附近的權(quán)貴之家，有沒有人突然得了癆病的，主要病怔是面色蒼白，瞳仁血紅，經(jīng)常性流鼻血，有的皮膚上還有紫紅色血斑。”

　　廉太守心里咯噔一下——這種癥狀的病人他還真見過一個，就在前天。

　　不過跟本案有什么關(guān)系——他有點費解？

　　太子說完，下令大家都去現(xiàn)場驗尸。

　　廉太守把人分成五組，專門把路縣令拖進(jìn)了自己這一組，跟在太子和那少年身邊。

　　眾人輕裝減行，快馬加鞭去了山區(qū)。

　　滁州這個地方很神奇，它南邊緊貼蔚嶺，山巒起伏，叢林蒼翠，北邊依傍瀾江，大河滔滔，東邊挨著凌源大盆地，西邊突然聳起幾座山頭，巖土成分跟蔚嶺差不多，山上卻鬼斧神工一般長了五十二個大小洞穴，好像被一簇碩大無比的神箭射出的窟窿，密密麻麻，毫無規(guī)律，令人看一眼就起一身雞皮疙瘩。

　　正因為這幾座洞山阻擋，滁州縣與西邊的產(chǎn)糧大縣徐州縣差了十來個層次。

　　交通是一方面，氣候是另一方面。

　　當(dāng)?shù)厝硕及堰@幾座山恨得牙癢癢，認(rèn)為它們無情的阻擋了故鄉(xiāng)的好風(fēng)水！

　　不過沒房的人卻在這里找到了歸宿——石頭洞穴里冬暖夏涼，隨便在洞口搭一堵墻，開一扇門，就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當(dāng)然，野獸也發(fā)現(xiàn)了機遇，常有豺狼虎豹在這里作窩！

　　與野獸為鄰，風(fēng)險還是很大的！

　　自從出事，縣府就派兵驅(qū)趕住戶，將洞山封鎖起來。

　　不過這山坐地面積很大，很難做到密不透風(fēng)。

　　上到半山腰，第一個兇案現(xiàn)場就到了。

　　他們下車步行，緊跟著老仵作的腳步。

　　此洞穴不大，十米見方。

　　尸體仰臥在最里面，穿著一身寶藍(lán)色布衣，衣上沒打補丁，腳上的棉布鞋也是新做的，看來家境尚可。

　　廉太守盯著死者的臉出神良久，心中逐漸涌起一陣慚愧。

　　如果自己再上心些，說不定這孩子還活著呢！

　　太子身邊的少年上前，先用小勺挖了旁邊幾撮泥土，放進(jìn)仵作的格箱，又拿出木尺丈量死者身體，一邊量一邊記錄……

　　老仵作全程配合，又是遞工具又是歸攏記錄，就像一個小學(xué)徒。

　　鄒鴻好奇道：“他這個驗尸方法還真與眾不同！”

　　廉太守沒說話，暗暗掃了一眼路縣令……沒有縣尉、縣丞跟隨，這廝就跟被冰雹砸過的向日葵，垂頭喪氣又緊張兮兮。

　　忙乎了半天，少年回頭，對太子殿下招了招手……對，招了招手！

　　太子一臉恭敬，緊走幾步就湊上去了。

　　廉太守心中一驚：太子已經(jīng)愛才到這種地步了？

　　還是兩人原本就認(rèn)識??！

　　既然認(rèn)識，更該知道尊卑禮儀！

　　少年道：“殿下你看，此人眼瞼下垂，口角有涎水痕跡，是典型的神經(jīng)毒素致死?！?p>　　太子認(rèn)真看了看，道：“剛才廉太守發(fā)現(xiàn)一個非~典型死法的，死者自己把胸口和脖頸撓的血肉模糊！”

　　少年道：“這種死法十個里面就有一兩個，我看……哼……”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凜然。

　　這段對話廉太守聽的摸不著頭腦，他拿過路縣令手中的仵作驗尸報告，翻了幾十頁，沒看見少年所說的特征，倒多出一條“眼珠凸出，死相猙獰”。

　　死相猙獰這個詞本來就是很模糊的概念，不過眼前這具尸體跟猙獰二字還真沾不上一點兒關(guān)系。

　　如果忽略死者慘白的臉色，甚至可以算得上安詳。

　　鄒都尉挨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也察覺不對，問：“路縣令，前面那六百九十多位死者都眼珠凸出嗎——意思是他們都死不瞑目？”

　　路縣令像被水打了一樣，額上的汗珠順著鼻梁滑落，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正……正是如此……”

　　廉太守對他投去不信任的目光。

　　那就不對了，縣衙里那些尸體，除了第六具可稱為死相猙獰，其他都是整整頓頓的，即便被野獸咬過，也可看出死時沒有過度掙扎……

　　難道，兇手的作案手法又變了？

　　還是路縣令有所隱瞞？

　　為什么呢？

　　沉思的空檔，少年已經(jīng)收起工具，宣布這具尸體已經(jīng)驗完。

　　大家往下一個現(xiàn)場轉(zhuǎn)移。

　　路上，廉太守把鄒鴻扯到跟前，小聲問：“叫你的人專程去路將軍家打聽一下……”

　　鄒都尉點點頭，當(dāng)即叫過一人耳語幾句，打發(fā)去了。

　　廉太守小心盯著路縣令，只見他賊眉鼠眼，側(cè)耳聆聽，好像捂著什么天大的秘密！

　　他轉(zhuǎn)頭又看太子和那少年——兩人貼的很近，也在竊竊私語。

　　再看周圍，太子身邊好像平白多出幾個侍衛(wèi)，這幾人眼神明亮，動作敏捷，非常巧妙地包圍在兩人身邊……

　　廉太守緊走幾步，試著靠近太子……他發(fā)現(xiàn)根本辦不到，兩個侍衛(wèi)漫不經(jīng)心地走在他前面，將他隔在兩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