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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納小姐

第四章

戴納小姐 易水安瀾 1376 2020-02-03 09:14:28

  “切利亞,來吃飯了?!贝鞲邩贩蛉饲昧饲么骷{的房間門,輕聲呼喚道。

  她的聲音空靈而溫柔,就算確有打擾到他人,對方也斷然不會對她心生怨恨。

  戴納應(yīng)聲道:“來了!”她將房門拉開,用一個陽光燦爛的微笑迎接面前慈愛的女人。

  戴高樂夫人問道:“第一天上學(xué),感覺怎么樣?”

  戴納應(yīng)聲道:“一切安好,媽媽?!?p>  戴高樂夫人和戴納分別坐在大理石桌兩側(cè),兩人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中清晰而深刻。

  戴高樂夫人的頭發(fā)高盤起來,留下鬢角兩縷頭發(fā)。她和戴納一樣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睛,不一樣的是她的眼眸中充滿慈愛與祥和——這絕對不會是一個十四歲少女應(yīng)該有的深情。

  “我們安排給你的未婚夫,那位貝爾納·米歇爾先生,你對他感覺如何?”戴高樂夫人好奇道。

  “切利亞”是她和西蒙唯一的的孩子,十幾年來她將這小姑娘捧在手心中,當做寶貝一樣看著,當做寶貝一樣護著。

  如今她訂了婚,戴高樂夫人也非常好奇她的意見——倘若自己女兒不愿意,她大可斷了這門婚姻,改嫁他人或回到法國。

  “媽媽,你要相信你的女兒足夠美麗動人,而且富有才華,也知道掌握分寸,不論是誰,都絕對不會讓他心生厭惡?!贝骷{笑笑,慣做從容的神情,絲毫沒有因為戴高樂夫人的擔憂而感到緊張,“你也要相信他身為霍爾先生的獨子,受到了良好教育以及思想宣傳,一定會和他父親一樣成為紳士。貝爾納先生是個很好的人,懂得禮節(jié),待人誠摯,做事認真。他思想獨立,而且也有一項拿得出手的才藝?!?p>  “哦?是什么才藝?和你一樣跳舞嗎?”戴高樂夫人好奇道。

  戴納輕輕搖了搖頭,粉嫩的嘴唇習(xí)慣性地保持著上揚的弧度:“不哦,是和父親一樣,與音樂相關(guān)的。父親對小提琴獨有情鐘,而他喜歡鋼琴?!?p>  戴高樂夫人道:“怎么說?”

  戴納道:“他是今天第一次接觸巴赫先生《G弦上的詠嘆調(diào)》的小提琴曲譜,卻能夠流暢地演奏下來,并且在一些地方進行修改,在原曲譜上添加感情,讓曲風(fēng)都發(fā)生改變。我覺得他是個很特別的人,媽媽?!?p>  戴高樂夫人點點頭,笑道:“你和他相處開心就好。記得有不開心的事就告訴媽媽,我們一起想解決辦法?!?p>  戴納同樣笑道:“好的,媽媽?!?p>  戴高樂夫人熟練地用刀叉擺弄著餐盤中的食物,突然一愣,又看向餐桌對面的戴納,笑盈盈道:“和你聊了些其他事,最重要的倒是忘了,瞧我這腦子。你剛來倫敦沒多久,這個星期六——我和米歇爾先生商量好了——霍爾先生開車在主干道上行駛,沿途碰到什么你好奇的,貝爾納就給你講解些?!?p>  大堂中的擺鐘響了七下,綿長的鐘聲穿過墻壁的阻隔,讓別墅中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貝爾納從鐘聲敲響的第一下開始發(fā)愣,直到鐘聲敲響的第七聲在偌大的房間中,只剩冗長的回音。

  人總是無法確保萬無一失,尤其是在放松的時候。紳士講究每時每刻都要謙遜有禮,放松的時候神經(jīng)松弛,往往會疏忽一些本應(yīng)遵守的禮節(jié)。

  這意味著年輕的男士們,倘若尚未將禮節(jié)深深刻刻地印入骨髓中,便要時刻謹慎小心,在自己的行為舉止上留意。

  霍爾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磨煉,將紳士的溫柔印入骨髓。他不會訓(xùn)斥人,說話的時候鮮少會有責(zé)備的語氣。

  貝爾納在從小的教育中愈發(fā)敏感起來,縱然霍爾的話很輕,打在他心里卻有千斤重。

  他一想到星期六的時候要面對自己的父親,戴高樂夫人,想到自己要在這兩位目光敏銳的成年人眼下保持紳士的風(fēng)度,便不由得緊張起來。

  “父親,您說星期六的時候要......”

  “貝爾納,”霍爾打斷貝爾納的話語,慣做往日指出貝爾納不對的地方的語氣,平靜而溫和,絲毫沒有責(zé)備的意思,“你的道歉呢?”

  “鐘聲響了七下,這將近兩分鐘的時間里你沒有做出回應(yīng),已經(jīng)失禮了。”

  “我很抱歉,父親?!必悹柤{心頭一緊。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來。

  “看著我的眼睛,誠懇地道歉,親愛的?!被魻柕?。

  貝爾納將目光投向霍爾,投向了那雙堅定而深邃的眼眸。

  那雙深沉而飽經(jīng)風(fēng)霜,依舊溫柔的眼眸在貝爾納頭腦中印刻道:“你是男人,所有焦躁不安都不應(yīng)當表現(xiàn)出來,不應(yīng)當為這些小事亂掉腳步?!?p>  少年勉勉強強擠出一抹微笑,將它牢牢穩(wěn)定在了自己臉上:“我很抱歉,父親。我以后會改正的?!?p>  霍爾滿意地點點頭,微笑道:“那我們開始用餐吧?!?p>  貝爾納倉皇之間將躊躇與疑惑壓到心底,在旁人面前故作一臉輕松與客氣。

  而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那股不安便竄上心尖,在他心頭的熱血中愈發(fā)焦灼。

  這一周以來的每個夜晚他都會思考,父親每天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究竟為何沒有將自己壓制成瘋子。

  這些天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直沒有結(jié)果。

  于是他在星期五的晚上九點,推開了霍爾·米歇爾的房門。

  “哦親愛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嗎?”霍爾將金框眼鏡摘下,放到桌上,拉開身旁的一把椅子,請貝爾納坐在自己對面。

  “是的,父親,抱歉打擾您了?!必悹柤{輕聲應(yīng)道,輕輕關(guān)上門,坐到了霍爾對面的位置。

  “沒關(guān)系,歡迎打擾,親愛的?!被魻栃α诵Γ瑢⒇悹柤{一縷頭發(fā)別到耳后。若說平素霍爾更像是一位溫和有禮的前輩,此時他更像是一位疲憊過后的父親,語氣中帶著別樣的溫柔。

  貝爾納嘴角牽強地上揚,聲音不由得暗沉下來時,略顯沙啞:“父親,您一直倡導(dǎo)紳士作風(fēng),我有一點不明白......您說紳士要情緒內(nèi)斂,那,長久壓抑自己的情緒,不會把自己壓抑成瘋子嗎?紳士就意味著,自己承受痛苦嗎?”

  “不,親愛的,”霍爾用更為清晰的聲音、毋庸置疑的語氣反駁道,“不是壓抑,是調(diào)解。最后展現(xiàn)在臉上的從容,不是對自己的壓迫與對他人的虛假,是在迅速消化了不良情緒后,深刻地了解到自己的情緒由什么產(chǎn)生,如何能夠解決;并認識到,‘宣泄’并不是一條能夠合理解決問題的道路,坦然接受事實后,由心底生出的‘無所謂’?!?p>  “不是悲傷過后的無可奈何,而是發(fā)自心底的熱愛?!蔽⑿蜏厝峋秃孟袷情L在霍爾身上一般,天衣無縫?;魻枌捄竦氖终戚p輕附在貝爾納的左臉頰上,在他尚且稚嫩的臉頰上摩挲著。

  “你還年輕,有時候?qū)τ谝恍o法溶解的感情,你會情不自禁地為了維持風(fēng)度而去壓抑。這無可避免,這很痛苦。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親愛的?!被魻栞p聲道。

  霍爾·米歇爾立志紳士數(shù)十年,飽經(jīng)風(fēng)霜,多經(jīng)無奈。

  “累了的話沒有關(guān)系,晚上好好睡一覺,醒來的時候,再嘗試用你的熱情與愛去理解與寬恕這個世界也不算遲。千萬不要被看似繁瑣的規(guī)矩囚困住,在恐懼與迷茫中迷失了自我,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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