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曦有時候會做一個相同的夢,夢里有對男女守在自己的床邊,隔著他們不遠還站著一個小孩,她卻看不清那個孩子的面容,但是介于真是和夢幻之間,她又覺得那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
子桑陌離去而復返,堂堂北莽皇子,偏偏喜歡翻窗進來,換了一身潔凈衣衫的子桑陌離,就如同一塊擁有魔力的藍色美玉,誘人心神,淳于曦朱唇親啟,這樣的美人自當是賞心悅目的,秀色可餐于淳于曦而言,名副其實,只是美人如花,這話卻是傷人肺腑,“堂堂北莽太子,先做逃兵,再行鼠輩茍且之事,喜翻窗而進,本宮倒是長了不少見識?!?p> 子桑陌離對于淳于曦這樣的唇槍舌劍,習以為常,淡笑道:“所謂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嘛,我這子桑姑娘,做這些事情,不丟人的?!?p> 罵人就要有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覺悟。
淳于曦輕輕哼了一聲,“你幫我守著老婆婆,我出去一趟?!?p> “有我在,我要護住的人,便不傷分毫?!弊由D半x單手背負,頗為自傲。
淳于曦瞪了一眼這個不管什么時候,都難得正經(jīng)起來的俊美公子,獨自走出去,子桑陌離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估摸著淳于曦走遠了,才對老婆婆說道:“老人家,看您的樣子,還是挺擔心這傻丫頭的?!?p> “人人都說老人家的經(jīng)驗就好比吃飯,你們吃過的鹽啊都比我們這些小年輕吃的飯多,咱們坐著也是無聊,不知道老人家看我與那傻丫頭之間會如何?”子桑陌離輕笑道。
老婆婆倒是不緊張,無論是公主殿下還是這位敵國的太子爺,實則除了長得威勢過于美貌和英俊之外,其實和尋常人家并無多大區(qū)別,“太子殿下并不喜歡公主,公主對太子殿下也無意?!?p> “那我和那個總是給人添堵的木頭有什么區(qū)別?”子桑陌離說的是白宮寧,天下之大,也未有白宮寧堪堪成為他的一生之敵,人生若是寂寞如雪,那才真是無趣至極,至于淳于曦,她是在他寂寞的時候,可以想起來很多歡樂的……朋友一樣的工具。
“白公子與公主殿下,老婆子也說不出來什么,就是覺得很配?!崩掀牌泡p聲說道。
子桑陌離笑了笑,“不說這個,你的兒子即便是救出來,也會因為傷心過度,又長期受到折磨,哪怕是自由,也不復從前,奪官一事,乃是天大的事情,牽扯的可不止是你們那小地方的一個惡霸,抽絲剝繭,可是會涉及到皇親國戚的。”
“會讓公主殿下和白公子陷入險境?”老婆婆一下就緊張起來,她自己的兒子她自己了解,可哪怕前途無望,天下的母親也斷然沒有看著自己的兒子受苦的道理。
子桑陌離搖搖頭,這兩個人要是在洛朝境內(nèi)受到半點傷害,那可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了,洛朝那位皇帝陛下雖然比不得前幾任那般英明神武,果斷剛毅,但是在涉及到淳于曦一事之上,是斷然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至于白宮寧,那家伙心機深沉得很,就好比北莽同洛朝加起來,甚至連西蜀九黎等等地方加起來那么大的心機,也全是他的棋盤,除非是他愿意受到傷害,否則天下人想要傷他的,只有淳于曦。
想到這里的時候,子桑陌離才覺得有些好笑,女子身男兒心的公主殿下,卻是最喜歡木頭一樣的白宮寧,冷面閻羅一樣的,令洛朝江湖聞風喪膽的“主上”,卻偏偏喜歡腦袋缺根筋的公主,更有意思的是,兩人似乎從來都不會說出喜歡,公主殿下更像是在玩,但她是真的喜歡。
可白宮寧就不一樣了啊,聰明的人多疑,想得多了對于感情并不算是多好的事情,要說到這件事上,子桑陌離覺得自己還是贏過了白宮寧的。
“你不擔心自己的兒子,反而擔心兩個初相識的年輕人,有些意思,”子桑陌離抿了抿嘴角,“公主殿下不會是傻子,白宮寧更加不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使絆子,你的兒子處境就更加艱難了?!?p> 老婆婆低著頭,子桑陌離揉了揉胸口,再次喝了一口涼茶,有些艱難的咽了下去,他修長的手指緩緩的敲著桌面,眼簾低垂,氣氛陷入沉默,良久之后,子桑陌離才輕聲說道:“你的生死,我暫時不管,可是你讓她受了傷啊。”
“她受了傷,我就會很痛,”子桑陌離的眼眸閃過冷光,他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尤其是心傷!”
……
淳于曦身外倒下數(shù)十個黑衣人,她左手持劍,單膝跪地,腦袋一陣陣的眩暈
“噗!”
淳于曦猛的吐出一口烏黑鮮血,散發(fā)陣陣惡臭,她艱難的挪動步伐,竭力跳上了一顆大樹,她一直提防著子桑陌離,不可能是子桑陌離給自己下的毒,那么就只有那個老婆婆了,淳于曦又不是傻子,而且在這種時候,她反而越發(fā)冷靜,思維越是清晰,推測遇見這個老人的種種。
“曦”與“寧”出現(xiàn)的可不就是那么巧合的事情了。
正在處理案件的白宮寧接到了秘寶,原本古井無波的面龐,瞬息之間變得無比猙獰和焦急,手中的信紙化作飛灰,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那人救出來之后,先挑斷他的手腳筋。”
天下無人能傷他心頭之人,若是有,他便要讓傷她的人,生不如死!
白宮寧一步跨出窗外,下一刻便已經(jīng)走到了門邊,看似云淡風輕,可只要細看他的雙手,背在身后卻是輕微的顫抖,就知道他的內(nèi)心有多焦急。
沒有三月春寒之時,珈藍寺里有紅衣姑娘撐傘獨坐,有白衣公子藏在一邊看書,偶爾便會偷看她一眼,那時候?qū)τ诎滓鹿佣?,這便是天下最好的風景。
相遇時的悸動,他從未讓一個人那么迅速的占據(jù)他的心,要他為她那難過,為她欣喜,為她癲狂,為她不顧一切,好似這就是屬于他的本能,不僅僅是要瘋狂的占有她,還有精心的呵護她。
可是那信上只有短短八個字,“公主中毒,危在旦夕!”
這八個字,好似要了他的命,抽了他的魂,將他的身心放在了刀山火海,放在了油鍋里煎熬。
子桑陌離也在朝著淳于曦的方向趕過去,往年舊事是上一輩的,他們這一代人本不應該過多的去承受,只是有些事情是他們當時做的決定,然后有些恩怨就會長在了這一代人的身上。
他和淳于曦本就該是宿敵的,卻偏偏成了朋友,明明就不是那么喜歡的,卻偏偏都是能夠容忍對方越過自己的底線惡作劇。
子桑陌離捂著胸口,天下無藥可醫(yī)的自然是情傷,天下最難醫(yī)治的便是心傷。
淳于曦躺在樹上,吐出一口污血,實際上她已經(jīng)好受許多,只是心臟好似供血不足一樣的,跳動越發(fā)的緩慢,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肚子和胸口都好痛,她是最怕痛的,以前練劍的時候,師傅嚴厲,自己怕痛,就一邊哭著一邊練劍,師傅笑著說道:“你這樣練下去啊,以后跟人比武,一邊哭啊一邊打,說不得還能闖出一個天下第一哭劍仙的名頭來。”
可是女孩子愛哭有什么不對呢?
這時候淳于曦也沒有想著有誰會來,子桑陌離不用想,那家伙天性涼薄,才不會管自己的生死,何況他就是想要來管,那也要找得著。
白宮寧,淳于曦希望自己臨死之前應該要見見他的,親口告訴他自己很喜歡他,喜歡兩輩子了,那個木頭又會找不到自己,要是自己真的死了,他會不會很傷心?
淳于曦想得很多很多,意識漸漸模糊,又好像是在做夢一樣,那個偶爾會做的,一模一樣的夢。
夢里有不少人,有跪著的,站著的,哭泣的,哀求的,關心的,冷淡的,殺氣凜然的,紛紛列在一旁。
“還有救嗎?”一道威嚴的聲音想起。
“可以,只是有些麻煩,公主殿下傷及心室,若是要醫(yī)治,需以北莽之毒作引子。”一個蒼老而又慈祥的聲音響起。
“毒?什么毒?”威嚴的聲音冷喝道。
聲音慈祥的老人緩緩說道:“北莽第一奇毒‘棲恨’?!?p> 棲恨之毒,中毒者并無生命之礙,但是棲恨可將一人之心血融入,灌入受傷者身體之中,兩人便等同于共用一顆心臟,生死與共,當然名為棲恨,自然多是用來束縛彼此的,即便是救命,那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淳于曦睜開雙眼,她看見了一男一女,正心疼的看著她,她低頭看著的胸口,鮮血還在往外滲出,可是她好似親身經(jīng)歷過,又好像是一個旁觀者,她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像這樣的話,那個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就不會再流血了。
“棲恨……”
淳于曦喃喃說道,徹底昏迷了過去,她從樹上滾落下來,一道白衣身影和藍衣身影同時而至,白宮寧一掌拍出,掌風越過淳于曦直擊子桑陌離,子桑陌離側(cè)身避過,白宮寧趁此機會,抱住淳于曦,轉(zhuǎn)身便走!
他的臉冷若冰山,他的眼眸,有無盡怒火在燃燒,他從未這樣憤怒過,這樣心疼,疼得好似萬鈞巨石壓在胸口,沉悶得他無法呼吸,卻又撕裂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