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撥款很快就到位,至于陸侯府雖然貼補了一大筆錢,但是換來的可遠不止這點錢,因為年關(guān)將至,北城很多祭祀之類的禮儀在準備之中,所以國學院的工作直接由陸朝元主責。
這算是前所未有的恩澤了,北國開國以來,初入朝堂者誰人不是從底層做起,陸朝元這般年紀的人也就是打打雜,所以北帝的這道指令讓不少人開始推測。
“朝元!”
“你身體還沒養(yǎng)好,到這來做什么?”
陸朝元扶他到旁處休息的布篷下休息,國學院的選址離主城區(qū)稍遠的地方,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從零開始,所以他不敢有絲毫耽擱。
“聽說你住到這里了?”
“是,我怕工期會有延誤,所以親自在此盯著?!标懗粗贿h處塵土飛揚,他心里還是有些不安。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這算是一個考驗,也是一個借口?!?p> “圣上的心思豈是你我能猜的?不過小心些,總是沒有大礙的?!?p> 肖正齊看著那些人到處忙碌,搬運的搬運,鋸木頭的鋸木頭,看起來倒是挺熱鬧,其實這一天下來,工程進度并沒有很快。
“你在這盯著,確實沒有人敢偷懶,但是也不見得會加快多少?!?p> “你有什么辦法?”
陸朝元知他心中定是有了主意,才會如此說。
“辦法是有,就是有點費錢。”
“但說無妨?!?p> 工程隊雖然夜以繼日在趕進度,但是人力畢竟有限,如果可以利用一些機括,在運輸畢竟重的材料時可以事半功倍。
其次是材料的問題,如果直接去樹林中伐木取材,還需要等待木材曬干的時間,如果直接拆取現(xiàn)成的那就省事了。
“肖兄,咱們不能濫用職權(quán)?!?p> 肖正齊抽了一下眉間,笑道:“我沒讓你濫用職權(quán)啊,我們重金收購一些家里原先存放的木材即可,沒讓你拆人家的房子!”
“那便好……”
肖正齊點點頭,“還有你找的這些人啊,都是些老弱病殘,干活多慢??!”
“江南富有,從事這種苦力的人少之又少,我已經(jīng)盡量找年輕力壯的青年了?!?p> “街上沒有,你可以去軍隊找啊,侯爺本身不就是管理江南軍的么,你調(diào)一點人過來幫忙就好了?!彼钢毐鴪龅姆较蛘f道。
“不可!”
“???”
“私自調(diào)集軍隊可是株連的謀逆罪,我還寧愿讓陛下治我一個辦事不利之罪呢!”
肖正齊嘆了口氣,還是當他沒說吧。
“肖兄,你不用氣餒,寬心,我會處理好的?!?p> “呃……行吧,我回去再想想?!?p> 肖正齊辭別后,去了他新買的一處別苑,望江樓作為一家酒樓,人員嘈雜混亂,用來久居總有些不便。
“先生回來了?”
“是,我買了些醬香蹄子,等會兒可以一起吃?!?p> 杜乙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先生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沒有,只是想著快過年了,咱們這宅子到有些冷清。”他笑著說道。
“先生可有什么家人朋友,可一同邀過來居住,反正咱這兒也空?!?p> 家人……自然是沒有。
至于朋友,也就來江南之后認識了這么些人。
“朋友也要回家的啊,小乙,你回頭找牙人尋幾個做事的丫頭回來叭,飲食寢居之類的,總得要人照顧,再要幾個干活的男人?!?p> “先生,我為人木訥,不會挑人?!?p> “嘖~算了,你先找?guī)准液线m的,回頭我同你一起去瞧瞧?!?p> “謝謝先生!”
杜乙笑起來總是傻乎乎的,看著卻總是讓人心頭一暖,雖然出身低貧,卻留了一副好心腸。
“小乙,你若是有家人可以邀過來一起住?!?p> “……”杜乙微微低下頭,“先生,我自小被賣到牙人手中,后來又賣到國舅府,現(xiàn)在跟了先生……我沒有家人……”
“胡說?!?p> “???”
“我不就是你的家人嗎,本君不輕易向人允諾什么,只要說出口的必定會做到?!毙ふR說道,“只要你不叛我,我必定會為你安排好一切?!?p> “先生……”
肖正齊擺擺手,“多余的話就免了,快去做飯吧,我餓了?!?p> ……
牙人這行當北國由來已久,做的是撮合交易的伙計,許多貧苦人家將兒女委給牙人,有富貴人家相中的,給出價酬,中間人談妥之后,則一拍即合,牙人從中賺取些辛苦費。
當然也可以自行招買,只是這渠道和選擇性就要差上一些,也要擔上一定的風險。
“先生先生!”
“何事毛躁,催的這么急?”
肖正齊醒了瞌睡,披了件衣裳出來說道。
“前幾天我托牙人問,說是有了合適的,請咱們?nèi)デ魄??!?p> “行,反正今天也沒什么事了。你去叫上陸朝元,有他在,沒人敢坑我們?!?p> 杜乙應聲,一路跑著去尋陸朝元,肖正齊則是先獨自前往牙市。
街道上,一隊人馬風風火火地在盤查著什么,看架勢,估計是什么嫌犯跑出來了。
他被人攔住,盤問了幾句就離開了。
肖正齊到牙市時,陸朝元已經(jīng)先到了,看來他們動作挺快,路上也沒耽擱。
“朝元,剛才街上?”
他略微搖了搖頭,沒再多言。
“幾位公子,是要買石頭還是買玉?”
“都看看?!标懗f道。
這是牙市里的行話,玉表示年輕的丫鬟,石頭則代表干活的苦力。
“幾位請,我們這有幾位新來的丫頭還是挺機靈的,手腳也利索,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兒是最好了!”
牙人最識人,看到他倆的穿著,知道不是普通的大戶人家,態(tài)度也更加熱情。
陸朝元點點頭,“嗯?!?p> “還有些年紀小些的,可以做貼身丫鬟,只是還沒調(diào)教好。”
“年紀???有多???”肖正齊好奇問了一句。
“都是未及笄的孩子,可以伴著主家一起長大?!?p> “這么小就出來,爹娘該心疼了吧?!毙ふR道。
牙人笑了一下,說道:“公子一看就是心善之人,只是這些孩子出身疾苦,家中還有年幼兄弟,不得不擔起重任。還有些本就是仆人之子,自然也是從小做這行了?!?p> “我們?nèi)タ纯窗??!?p> 陸朝元說了一聲。
肖正齊跟著他們?nèi)チ撕笤阂惶幙盏?,那些待價而沽的孩子正在被年長些的婦人調(diào)教,烹茶、繡花、洗衣……會的越多,商談的價格自然也會越高。
“二位公子,您瞧瞧,有沒有入的了眼的?”
那些人低著頭,齊排排站在他面前,足有二三十個,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看手上的厚繭就知道她們做了多少粗活。
“什么價?”
“公子,您看上哪一個了?”
“……”肖正齊:“這里有多少個人?”
牙人踮起腳,點了一下人數(shù),“足有二十二個?!?p> 肖正齊站著沒說話。
陸朝元拉他走到一邊,牙人也識趣地背過去不聽他們的商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是揚湯止沸,這樣的場子有多少,你不知道嗎?”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取消這種交易?!?p> “這種交易利潤極大,交的稅收也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朝廷是認可的,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條出路?!?p> 陸朝元看著他平靜地說道,“你應該能想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p> 人都有趨利性,既然有可觀的利潤,必然有大人物在其中經(jīng)營,動了他們的甜頭,將會在官場上寸步難行。
肖正齊轉(zhuǎn)過身去,從那些人的臉上掃過去,說道:“我只需要四個人,我可以給高價,但你們必須給我一個非你不可的理由。”
“……”
她們長期接受的就是被迫接受的思想灌輸,即使想爭取,也不會做出頭的鳥。
“公子,要不小人給你介紹幾個吧?”
“不需要你,我自己來?!?p> 肖正齊淡淡說道,“現(xiàn)在我只要三個人了?!?p> “兩個人……”
牙人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畢竟是給錢的主兒,只能一個勁地朝她們使眼色。
“一個人——”
“我去!”
有個年紀稍大些的姑娘舉手說道,在人群中她長得不算凸顯,皮膚黑黑的,個子不高,眼睛卻很亮。
“行,就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二丫”
“不好聽,婷玉吧,吾家有女,亭亭玉立。”肖正齊說道。
“都隨主人?!?p> 婷玉的語氣并沒有多興奮,對于改名字這個問題也沒什么反應,似乎對她而言,只是區(qū)分用而已,從來不會有人為她在名字里給予什么美好的寓意。
“牙人,就她了……”
肖正齊付了錢,帶走了婷玉。
“小乙,你帶她去買幾件衣裳,先帶她去家里四處看看,熟悉一下環(huán)境?!?p> “好的,先生?!?p> 陸朝元猜不透他的心思,“一個丫鬟夠用嗎?”
“宅子里就我和小乙,肯定是夠用了?!?p> 肖正齊笑了笑,“牙人,我還需要兩個干活的人。”
他本來還想要個護院的,后來一想這里的人估計也沒有多少習武的,還是算了。
比起小姑娘的學習技能,男孩子基本上都是在練些力氣,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看起來也是有幾分樣子。
“公子,您瞧?!?p> 肖正齊掃了一眼,一眼相中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年,他看起來比較內(nèi)向,眼睛向下看著,偶爾抬起頭打量一下主顧。
“公子好眼光,這個人是剛來我們這不久的,老實能干,而且不愛惹是非,價格也要高些。”
“嗯……”
肖正齊點了點頭,他在角落里看到一個瘦小的孩子,看個子不知道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還是發(fā)育遲緩,瘦瘦弱弱的倒像個女孩子。
“那個——”
“過來?!?p> 肖正齊話還沒說完,就手指了一下,牙人就將那孩子喊了出來。
真是瘦,寬大粗肥的袍子穿在他身上,顯得他更小,骨架也小,看起來也沒什么肉,只是小臉卻挺白嫩的。
“這孩子原本是富貴人家的,后來家道中落,才流落到牙市,想尋個心善的主人?!?p> “你叫什么名字?”肖正齊彎下腰,看了一眼這個才到自己肩膀的孩子。
“遙沐?!?p> “搖木?什么名字。”
肖正齊嘟囔了一句,才看到他沒有穿鞋子,光禿禿地站在冰冷的地上,已經(jīng)是這樣的天氣,也不怕受了涼。
“你們這也不給人鞋子嗎?”
“我不想穿鞋子?!?p> “哦?理由呢?!?p> “……沒有理由?!?p> 最后,肖正齊買下了她,并且為她改名“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