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斐
“孫嬤嬤,徐姨娘怎么不在???”安澄摸著自己衣服上小小的茉莉花,看著孫嬤嬤。
孫嬤嬤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來了這么一句話,一時語塞。
安澄是奇怪,難不成徐姨娘連請安都免了?她怎么也不至于這么大膽吧?二老爺未必會給她撐這個腰,打沈氏的臉。
而且看老太太的樣子,是很疼沈氏和自己的,若真有這樣寵妾滅妻的事,她也不會答應。
安澄越想越不對,總覺得這事情還有說不通的地方,李姨娘周姨娘那樣子,分明就是一句話都不提。
李姨娘還罷,周姨娘的嘴可不饒人……
“怎么嬤嬤不肯說嗎?”安澄看著孫嬤嬤的神情,更加確信這里面有問題。
“這……老奴不是不想說,而是太太不讓再提了,姑娘也別問了,只當以后沒這么個人就行?!睂O嬤嬤是真的為難,說了吧……怕違反沈氏的命令,不說吧……也怕九姑娘不知輕重的去問太太。
只能含糊其辭,半說不說的,期望能混過去最好。
聽見說是沈氏下了命令,安澄再不問了,問下去得不到結果,還是為難了下人,“那……嬤嬤,我困了?!?p> 孫嬤嬤巴不得的應了一聲,“老奴帶姑娘休息了,慧心這丫頭剛剛出去了一趟,老奴把她叫進來給姑娘守夜?!?p> “好。”安澄自己把床簾放了下來。
安澄睡得是雕折枝桃花嵌貝拔步床,里面放著熏籠,她聽見慧心悄悄進來的聲音,隔著床簾安澄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安澄。
安澄還在摸著自己袖口上的茉莉花,杭線法……露針法……十二股……徐姨娘……
孫嬤嬤說,以后再沒這個人了。
不是趕出去了,是封口,這個人,再沒了。
安澄沒辦法大公無私的說這好歹也是一條人命的話,沈氏這樣做有沈氏的道理,而沈氏,她所有的出發(fā)點,也不過是她親生的幾個孩子。
安澄不能,不愿,更不配因為這件事而對沈氏有什么隔閡看法。
她只是心驚自己,她自來到這里,耳濡目染,就佩服沈氏,她聰明,美麗,處事大氣,宅內宅外的事自有一套見底,兒女出息,丈夫聽話,姨娘省心。
同時,她不面甜心苦,她對姨娘,對庶子庶女,從不苛待,盡心盡力,她也善良。
她是在這個時代里,安澄想成為的那種人。
可這種人的背后,也是帶著血的。
安澄問自己,能下得了手嗎?
至少現(xiàn)在還不能。
可是還打算繼續(xù)學習沈氏嗎?
安澄想了又想,還是打算的。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安澄聽見慧心在床外面輕輕的說話,“姑娘快睡吧,若是冷,奴婢再燒些碳……”
“我不困。”
“不困也得養(yǎng)養(yǎng)神,明兒不是還要去姑娘外祖家嗎?若是沒了精神可不好?!被坌倪M到拔步床里,在熏籠上放了點安神香。
安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第二天是被慧心叫醒的,“姑娘起來吧,六姑娘在外等著了?!?p> “六姐姐怎么每天都醒這么早???”好歹今天沒直接往安澄床上撲。
安淑在外頭耐著性子,好容易等到安澄梳妝了才進來,“妹妹你看,這是你給我做的帕子,我今天去外祖家里就用它,到時候拿著給政哥哥炫耀,好像只有他有妹妹做這做那似的!”
安淑說完了,又小心翼翼的把帕子收起來,看素心給安澄梳頭發(fā),好歹今天不亂指揮了。
“姐姐,你和我說說外祖家里的人吧?我都還沒見過呢。”沈氏自然也是和安澄說過的,但沈氏畢竟六年沒回來了,安淑卻是十天半月便去一趟的。
“嗯……外祖家的人少,沒咱們家兄弟姐妹多,大舅舅大舅母還有敏哥哥都去了江蘇當差,只有二舅舅他們在家里……”
“不過也沒關系,政哥哥在呢,二舅舅家里的紋表姐性子也好,我們都是能玩到一起去的?!?p> “不過妹妹,你可要躲著些二房里的斐表妹,她的性子,嗯……”
安淑的表情很是為難,像是不知道怎么說似的。
“也不是不好,就是愛哭,有時候不知道怎么說著說著就哭了。”
“也是可憐,她不是二舅母親生的,親娘又為了二舅母早亡,大舅舅和大舅母鶼鰈情深,沒有姨娘庶子之類的,通府里,就她一個庶出,她有時候就愛鉆牛角尖!”
“你別理她就行!”
“什么叫做親娘為了二舅母早亡了?”沈氏并沒和安澄說過這個,只說外祖家清凈和氣,連安淑口中的“斐表妹”也不怎么提。
問起這個,安淑所知也不多,皺著眉思索,“其實我也不大知道,是有一次,別人送了我三對赤金鐲子,紅寶石,紅珊瑚,還有藍寶石的……”
“我想著我自己又戴不過來,大姐姐五姐姐當時又都去了廟里,索性帶去給紋表姐和斐表妹?!?p> “我知道斐表妹是個愛多心的,我就自己留了珊瑚的,想著她們兩個人都是寶石的應該也挑不出錯來了?!?p> “誰知道到了手斐表妹還是哭了,埋怨我怎么把紅的給了紋表姐,藍的給了她,說我覺得她是庶出,不配戴紅的……后來兩對鐲子都給了她才息事寧人……”
“可我也沒見她戴過?!?p> “就是那時候,斐表妹自己說的,什么庶出也不是她選的,自己的娘也是為了二太太死的,怎么所有人明里暗里的瞧不上她,自己親表姐送個東西也要分個高低……”
“然后紋表姐就不讓她再說了,我也沒去問別人,不知道真假,不過二舅母紋表姐都是很讓著斐表妹倒是真的?!?p> 說話間,安澄已經穿好了大衣,素心又給她裹上個兜帽,然后姐妹兩個人一起出去,安淑拉著安澄的手,離得很近了才繼續(xù)往下說。
“論起來,咱們家大伯母那性子就夠柔的了,面團似的,可是對待五姐姐也不如二舅母待斐表妹?!?p> “你許是不知道,二舅母的性子烈得很,對誰都是說一不二的,唯獨對斐表妹,有時我都看不下去了,二舅母還讓著她,所以我覺得……斐表妹那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以前二舅母家里的旻哥哥還哄哄她,現(xiàn)在也哄不過來,只躲著了。”
“不過他們躲得過,咱們是躲不過的……”
安淑說著,頗為惆悵的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