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放羅盤的紅桌應聲而碎,幾瞬間化為灰燼。
黃沙鋪天蓋地的席卷了整個沙場,將一人一羅盤團團圍住,偶爾幾束醒目的紅光從黃沙中央流泄而出,掀起陣陣哭嚎聲,場面瞬息萬變,十分駭人。
擎鑲看著朱逢琛和羅盤僵持不下,著急地在白帝面前來回踱步。
再回眼,黃沙之中早已經(jīng)看不見羅盤和朱逢琛的身影,只有那哭嚎不止的聲音刺激著擎鑲繃緊的神經(jīng)。
青帝不置一聲的看著擎鑲在面前晃,他心神恍惚,似乎又回到以前的日子......
“阿叔,您說阿娘真的會回來嗎?”女娃娃扯著頭上的羊角辮,面上帶著思念。
“會的,你阿娘會回來的。靜兒要聽大父的話,不然阿叔會生氣的。”一劍眉星目的男子順著撫摸女娃娃的辮子,薄唇微抿,星目中流光劃過,似是懷念,又似是心疼。
女娃娃蹦起來,張牙舞爪的說道:“阿叔放心,大父最愛靜兒了,靜兒長大了保護大父,保護阿叔,還要保護阿娘。嘻嘻,靜兒還要打倒大郎哥哥和二郎哥哥,嗷嗚嗷嗚...”話音未落,女娃娃已經(jīng)從石凳上滑下,一溜煙跑出老遠。
一路跑手上也不安份,這邊摘一朵花,那邊掐一掐,嘴里還念念叨叨。
“圣上也莫要太過憂心了,靜兒還小呢,再說阿沁也不是不回來了,總該再等些時日的?!蹦凶幼笫峙宰簧碇瘘S裙袍,頭上簪著鳳簪,眉目間全是風情的貴婦。
她將剛沏好的上等好茶緩緩倒入茶杯中,未倒?jié)M,素手朝男子一推。
男子沒應聲,只是端起茶慢慢品著,劍眉蹙成川字,俊臉在陽光下暈了幾絲惆悵,讓人暮地想起一句話,劍眉男兒,不是英雄則是梟雄,很顯然男子是前者。
許久后,男子才自言自語般說著:“哪有那般容易,她自己是好運躲過去了,靜兒還能故技重施不成?靜兒從那邊回來就已成定局,她再回來又有何用,無濟于事罷了?!?p> 女子輕嘆口氣,圣上太過念情真真讓她心疼。
她也早就想通了,圣上是惦記上這事了,不讓他念念他心里不安穩(wěn),不安穩(wěn)那就易分神,再分神那政事就有紕漏,一有紕漏百姓就受罪了,那時候那事情就大了。
不得不說,這女子想法獨特。
她抬頭望天,這看著蔚藍著呢,哪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墒翘煊胁粶y風云,這事呀,誰說的準呢?
忽然間,青帝被黃沙摔出老遠,爬起來時,看到擎鑲正往黃沙中央走去。
他劍眉頓時一豎,一手擋沙大步?jīng)_上去,一把抓住失神的人。
他低低一吼:“你是魔障了不成?那里如此危險!誰讓你往那里去的!”他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她腦袋瓜上,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還犯傻。
擎鑲黑眸無神的看著前方,兩只腳丫還在往那方向踏著,如嬰兒般柔嫩的臉龐一絲人氣也無。
青帝似乎發(fā)現(xiàn)不對勁,雙手將她的身子扳正,星目在看見她渙散的黑眸時一陣驟縮。
低聲吼道:“祁靜,醒醒,聽到?jīng)],給朕醒過來?!?p> 青帝眼眶在一瞬間就紅了,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知未到傷心處。
祁靜就是他的寶,疼到骨子里的寶啊。
那些個皇子公主都得靠邊,他辛辛苦苦將她拉扯到五歲,上朝都帶著,就是放不下她,那么嘔心瀝血,卻不想一朝被孫沁帶走,這一走卻是十年。
再見之時,還未相處一月,又再次失蹤。
這次回來,接到天朗的消息,他就趕忙派人去接。還是晚了一步,祁原把人弄到那鬼地方去了。
他不是沒想過找她,可是她都不在天下之中,他能怎么找?所有功夫都猶如石沉大海,那么久仍毫無音訊。
祁靜生母孫沁是他的青梅竹馬,當年陰差陽錯之下孫沁消失于天下。
說實話他都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不是陰差陽錯,或者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再后來,孫沁帶回了剛滿月的祁靜,她說讓孩子跟著他姓,青帝雖然心中疑惑,卻也是喜悅的。
他為祁靜取了靜字。
這孩子生來卻不是個安份的主,與她的名字千差萬別。小的時候沒少折騰他,后來分開了他又念的緊,真是人的劣性。
擎鑲只覺得自己掉進了黑窟里,四周黑暗無光,舉眼之處什么都看不到。
這地方刮著冷風,一陣一陣的,她覺得她的骨頭都被凍僵了,她抱緊雙臂使勁搓。
擎鑲心里沒有過多的恐懼,畢竟剛才還和青帝在一起,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頂多又是幻境。
她隨便找了個方向走,一路走一路轉(zhuǎn)著腦子想法兒出去。
真的很黑很黑,睜著眼閉著眼并無差別,像是丟到被密封的黑箱子里一樣,呼吸都困難。
突然,她抓緊胸前的衣服,心像是要跳出來,好難受,心口處火燎火燎的,生疼。
“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里,憑什么我要待在這里,我是人,我要出去,放我出去。”黑暗中,一女音突然從遠處傳來。
擎鑲慌張的左右望去,為什么她聽到這個聲音會覺得難受,會覺得害怕。
“啊!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里,擎鑲我恨你我恨你!”聲音由遠及近又迅速消散。
擎鑲半跪在黑暗中,整個人哆嗦著,玉手死死壓住心口處,到底是怎么了?
擎鑲低著頭,淚珠一顆一顆往下掉。
好久好久過后,她自言自語道:“祁靜,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p> “你騙我,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你不得好死,我恨你,我恨你們,啊!”那聲音尖叫起來,語氣里帶著顫抖,哭泣聲漸起。
擎鑲跪著,雙手往前亂摸著,不斷往前挪動,口里低聲呢喃:“祁靜,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真不是故意的?!?p> 她從心底泛出害怕,這真的是出于本能的害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什么祁靜,她根本就不認識。
但是整個人好像都不是她的了,她的身體有自己的意識,她自己在動。
朱逢琛,你在哪?你現(xiàn)在在哪?我一個人在這好怕,這里好黑,我好像碰上壞事了。
擎鑲的手在顫抖,她的心也是,整個人都在戰(zhàn)栗,就像嚴冬里沒穿衣服站在雪地里一樣,她的心跳的格外快,一下一下就要跳了出來。
一陣冷風吹來,寒冷刺骨,一股寒氣從她腳底橫沖直撞地往上躥,脊背都凍得僵硬了。
抬眼,她觸目之處不再是黑暗,前方不遠處隱隱約約有盞燈,紅色的燭光在這黑漆漆的地方搖曳著,很詭異,它似乎在跟她打招呼,讓她過去。
她在心里說不對勁,不能過去,但是身體已經(jīng)爬過去了。
很快,她爬近燈,突然一把抓住紅光,俏顏扭曲著,手上用力。
“擎鑲,捏死他,你捏死他你就可以出去了?!迸粼谇骅偠呎f道。
擎鑲聞言停下了動作,很茫然,到底是誰在說話?自己到底怎么了?
這里明顯是那個女音的結界。
女音高聲笑了幾聲:“啊哈哈哈,你下不了手?你居然下不了手?我呸,假仁假義。那好,既然你不舍得捏死他,那你就把楚?給我。”
擎鑲心下一驚,似乎有什么在腦中炸開,碎片滿滿灑灑的砸向她。
女音暴躁起來:“擎鑲,你信不信我弄死你,只要你有生命危險他就會出現(xiàn),到時候我就可以直接捆住他了?!?p> 擎鑲松開手心的光,哪里是燈,不過是一簇紅光罷了,紅光......朱逢??!是朱逢?。∷麃砹?,他來找她了!
擎鑲扯扯嗓子,猛然發(fā)現(xiàn)喘不了氣了。
她焦急的哼唧著,雙手拍打脖子,有人,有人勒住了她的脖子!
擎鑲感覺眼前景象虛緲起來,模糊不清,眼皮很重。
紅光一瞬間幻化成人形,身穿大紅袍的朱逢琛死寂的冰瞳一瞬不瞬的盯著那雙掐在擎鑲脖子的手,冷冷的道:“祁靜,吾最后給你次機會,滾回去,不然別怪吾不客氣?!?p> 祁靜轉(zhuǎn)過身來,赫然擎鑲的模樣,只不過那是兩張不同氣息的臉,祁靜臉上全是喪心病狂,滿滿都是狠戾暴虐。
“朱逢琛,你跟我說放過我?啊哈哈哈...笑話,現(xiàn)在誰放過誰還說不準呢。不要以為有了定仙羅盤就可以對付我了,她這次進來還是那羅盤的功勞呢,啊哈哈哈哈...”話音剛落,祁靜就消失在朱逢琛面前。
他大步上前,接住往下滑落的擎鑲。很心疼,很自責。
他跟羅盤打的不分上下,最后他還是將玉佩取了下來,一個收手就制服了羅盤。
但瞬間擎鑲的魂就被他的氣息彈了出去,他才反應過來,那是羅盤設的圈套。
遠古的東西真的是成精了,幾個回合就讓他入了套,也不知道羅盤來這么一出是為了什么。
但是,他敢肯定不是害擎鑲的,羅盤這么做應該有原因......不過耽誤之及是幫擎鑲將魂穩(wěn)在體內(nèi)。
他打抱起擎鑲閃身出了結界。
他們身影剛消失,祈靜就出現(xiàn)在原地,她發(fā)絲散落,衣衫襤褸,俏顏面無表情。
但是,那和擎鑲一樣燦若星辰的黑眸,像是幽深的峽谷,流光時時劃過。
“為什么是我呢?擎鑲你活下來不就結束了嗎?為什么要犧牲的還是我呢?九人你說這是為什么?”祈靜念叨著,身形漸漸消散。
......
擎蒼山上,廣袤的雪地中,一個青色的身影格外引人矚目。
只見她柳彎的眉毛,一雙明亮的鳳眼藏著眼波,長眼線,尖下巴,小小的鼻頭下邊小小的嘴,青色的冬襖不顯笨重,倒更襯她的面容姣好。一個回眸便勾起一波春水,實在是個美人兒。
她發(fā)里只簪了些零碎,看著倒是素雅,唯一特別的是,她額前有著淡淡的青色菊花印。
只見她幾步走到簾洞前,一揮衣袖,好半晌才開口說道:“楚?,是吾。”黃鶯般的音色,著實聽得人心中一悅。
很久,都沒見簾洞里的人出來。
女子嘆了口氣,又道:“這又是何苦呢,他還是不愿意見你?!?p> 她轉(zhuǎn)身欲走,簾洞里傳來聲響。
她轉(zhuǎn)眸瞧去,是芷翹。她面上一喜,甜甜的笑在面上暈開,四周仿佛蕩起一壺春色。
芷翹站在簾洞里,歪了歪她的小腦袋,低呼幾聲。女子聽懂一般點點頭,再道:“告訴楚?,千妙自有吾去找,百里甄那里也有白翎,就不要他費心了。他先養(yǎng)好傷,到時候吾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傳音?!?p> 芷翹撲撲翅膀,一顛一顛的往洞里走。
女子似是懷念般,深深的看了眼擎蒼山,自喃道:“五絕天下,應是幾何?魅骨,你猜你丟了多久的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