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彌漫，餓殍遍地，浮尸遍野，世間恍如一片荒城，草木衰竭，大地枯黃，沒有任何生機，一乞人，掩住口鼻而過。
青禪飄浮于半空，見此情景不由落淚，那淚劃過天際，竟化作一場漫天大雨，沖刷著整片大地，大雨中，半空中的人化作一道白光，白光散落，如點點星辰，隨著雨滴從天際灑下，所落之處樹木滋生，原本奄奄一息的人慢慢睜開眼睛，乞人張開雙臂抬頭迎接雨水，而后跪在地上磕頭道：“藥神顯靈了，我們有救了！”
我睜開眼睛，視線中略顯昏暗，借著室內(nèi)的夜明珠乳白色的光線勉強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還在地宮的宮殿里，只不過卻換了一個空間，身下是一張黑色的床榻，腰間還搭著一個有溫度手臂。
“醒了？”身后人收攏手臂，后背便貼近一個胸膛。
我轉(zhuǎn)過身，對上玄岸那雙幽藍的眸子，遂伸手探向他的額頭，又將手心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神軀還在。
“你好了？”我唯一低頭，才發(fā)覺黑色的紗幔下未著寸縷，身側(cè)人亦然，手一揮，紗幔已變成兩件衣衫，搭在二人身上。
玄岸長臂一伸，將我拉入懷中。
“你是這世間最好的藥，怎么可能不好，阿禪，我們已是真正的夫妻?！彼恼Z氣中隱約透露出愉悅。我的確想起了一些事，也并未在意他的話，擱在現(xiàn)代，這件事并不算什么。
我伸手撫上他的眉眼，果然是神，生的這樣好看。
“我聽說這忘川與你的光明屬性不符，既然已經(jīng)找到我，我們離開這里吧?！?p> 玄岸握住我的手放到嘴邊吻了吻，輕聲道：“聽你的，但有些事，需要了結?！?p> 我點點頭，非但是玄岸有事需要了結，我亦是如此。
宮殿門被打開，曼珠和何奈還在，見我們出來，曼珠正準備撲向玄岸，被我一道靈力擋住，彈出兩米遠。
“我的男人容不得旁人染指?！?p> 玄岸上前握住我的手，似乎對我剛剛說的那句話很滿意，眉眼間都難掩笑意。
“以前縱容你，不過是因你沾染了幾分阿禪的氣息，現(xiàn)在，你的非分之想可以打消了?！毙兜脑捰行├?。
曼珠看向我，眼神中的恨意明顯，她現(xiàn)在的皮囊是我作為清陽市沙婳的軀體，那樣的眼神出現(xiàn)在“我”身上，著實有些令人不習慣。
“昔日你掉落忘川河之時本該死了，因著我的一絲神識附著在你身上得以保命，如今還占據(jù)著我重生時的軀體，按理說也該還回來了。”
我伸出手，白光自手中脫離飄向曼珠，她未來得及躲避，便被從沙婳的軀體內(nèi)驅(qū)逐出來，原本的沙婳躺在了地上。
“何奈，麻煩你將沙婳送回人間。”
昔日是他將作為沙婳的我?guī)Щ?，如今我已回歸原本的身份，在沙婳體內(nèi)殘存的神識會支撐她平安過完這一生。
何奈看了眼玄岸，并沒說什么，將地上的人抱起迅速離去。
曼珠失去實體，僅剩的原形與普通鬼魂無異。
“走吧，我親自送你去奈何橋輪回。”
“玄岸?！彼哪抗饪聪蛐叮蓱z。
我手中飛出一片黑紗蒙住了她的眼。
“要我說多少次？我的男人容不得別人染指?！?p> 玄岸聽到這句話時目光看向我，那眼神中分明是帶著笑意的。我將手腕從他手中抽出來，帶著曼珠前往奈何橋，誰料身后人竟跟了上來。
“你不是有事需要了結？”
“你怎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和你去的并非一處?！?p> 見他如此，我亦不好說什么，曼珠很不老實，每每試圖逃跑都被捉了回來，我索性將她的手也縛住。
即將到奈何橋時，小竹不知從哪里跑出來，圍著曼珠直打轉(zhuǎn)。
“小姐?！彼辜钡亟兄拿郑智缶人频乜粗液托?。
“小竹，曼珠是要去輪回，你若舍不得，可以同她一起走。”
小竹本性單純，不似曼珠詭計多端，況且她曾照顧我一段時間，我亦不愿為難她。說話的功夫，已到三生石之前，奈何橋頭的孟婆見玄岸親自來，終于離開終日站著的那片地方，朝這頭走過來。
“主人。”孟婆表情恭敬，目光自一行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我身上，眼中探究之意明顯。
我對她笑笑，并未言語。
“自我來這里就把你帶來了，你可知道為何？”玄岸看向孟婆開了口。
“不知?！泵掀艙u搖頭。
“你自己看吧?！毙妒忠粨]，三生石上映射出孟婆的身影，不止她，還有好幾個熟面孔。
古色古香的房間里，孟婆靠在床榻邊，面色蒼白，小竹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道：“小姐，姑爺回來了?！?p> 話音剛落，室內(nèi)的簾子被掀開，一古裝男子面帶喜色走進來，竟是何奈，他手里還帶著一個小藥瓶。
“娘子，我求來了仙藥?！?p> 他匆匆走到孟婆旁邊，將瓶子打開湊到孟婆的嘴邊，一道白光緩緩沁入孟婆的鼻翼，我一眼便看出那是屬于我的靈魂碎片。
果然，不稍片刻，孟婆的氣色好了許多，在小竹的攙扶下竟能下床了，何奈喜出望外，抱起孟婆在地上轉(zhuǎn)圈，小竹則在一旁用手帕抹眼淚。
畫面流轉(zhuǎn)，轉(zhuǎn)換為餐桌上，孟婆和何奈正恩愛用膳，狂風吹進室內(nèi)，連同桌子上的膳食一同被掀翻。
玄岸從天而降，發(fā)絲翻飛，踱步到室內(nèi)，手一伸，孟婆體內(nèi)的一絲白光被抽出，玄岸將其收到一個白色的瓷瓶里，孟婆身形一抖，人已倒下去，何奈伸手接住她。
玄岸轉(zhuǎn)頭看向何奈：“你好大的膽子，以我之妻的魂魄供養(yǎng)你妻的肉身?！?p> “你是誰？你在胡說什么？”何奈反駁道。
玄岸并沒給他說話的余地，藍光一閃而過，那二人便雙雙倒地。
話面再次翻轉(zhuǎn)，卻是孟婆佇立在奈何橋，何奈卻變成幽魂，游蕩在人間，別人都有輪回的權利，唯有他像極了玄岸，在時間中穿梭，找尋那樣一個人的身影，直到今日。
“孟珀？”身后有人喊道。
孟婆收回目光看向來人，何奈已經(jīng)不知何時從人間返回，正站在眾人之后，方才三生石上的話面，他顯然也看到了。
“你是……相公？”孟婆似是終于想到了什么，終日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有了絲情緒，她上前一步與何奈想用。
“小姐、姑爺……”小竹念道，不禁流出了眼淚。
玄岸正準備出手，我先一步握住他的手，對他搖搖頭。
“我找了那么久，從沒想過你會在這?！焙文嗡砷_孟婆，一手撫上她的臉。
“對不起，我不記得，我把你忘了……”孟婆哭訴道。
良久，二人分開，小竹才上前與她們相認。
“小姐，姑爺?！?p> “小竹?！泵掀派焓治兆⌒≈竦氖?，面色欣慰。
“是你抹去了他們的記憶，讓何奈游蕩在人間那么久？”
“他們私藏了你的靈魂碎片?！闭f到這句話，玄岸的語氣中仍能察覺到不滿，我在他的手心捏了捏。
“這懲罰對他們來說太沉重了。”
“那我們呢？阿禪，我們分開了幾千年。如果不是有些人起了壞心思，或許不至于那么久。更何況二十五年前，我已給了何奈機會，讓他踏足忘川?！?p> “可惜他沒能走到這里?！蔽疑焓滞熳∷氖直?，試圖壓制下他的怒氣。
“要死要活給個痛快?！币恢北幻芍劬Φ穆榻K于忍不住了。
我瞧了曼珠一眼，并未理會她，轉(zhuǎn)而看向玄岸：“你打算怎么辦？”
他上前一步，目光在眼前的幾個人身上徘徊，最終對孟婆和何奈道：“你們有兩個選擇，進入輪回投胎轉(zhuǎn)世，或者繼續(xù)留在忘川?！?p> 孟婆和何奈面面相覷，二人眼神交匯，似乎已有了答案。
“我們留下?！?p> “你呢，小竹？”我轉(zhuǎn)頭看向她。
她看看孟婆二人，又看向曼珠，猶豫好久才道：“我決定和小姐一起轉(zhuǎn)世?！?p> 孟婆看向曼珠，并未作聲。過去的五百年，小竹是以曼珠侍女身份生活的，和她一起離開，也是情理之中。
“那她們就交給你了?！蔽覍γ掀诺?，見她神情疑惑，玄岸拉過我的手道：“我妻子阿禪，你曾吞噬過她的靈魂碎片?！?p> “對不起?！泵掀庞蛳碌狼?，我伸手制止她，目光看向何奈。
他也曾說過在尋找什么，我從沒想過他所尋找的就在身邊，不過咫尺而已。
“先把她們送走吧?！?p> 玄岸吩咐道，孟婆手中變出兩碗湯，小竹接過，曼珠卻置若罔聞。我手一揮，黑紗從她臉上滑落。
“玄岸，我不想走?！彼€在做最后的掙扎。玄岸一道藍光向她罩過去，她便禁了聲，表情呆滯地接過孟婆湯，癡癡地喝下，隨后走向奈何橋。
“小姐，再見?！毙≈窨聪蛎掀诺?，說完一飲而盡，緊跟著曼珠走了過去。
玄岸握緊我的手，目光卻落在何奈身上。
“過去這千年，你大抵體會到我的滋味，阿禪覺得這懲罰過重了些，今后你便自由了，忘川就交于你二人打理?！?p> “多謝?！彼f完，攬住孟婆的肩膀，看向我道：“沙婳已經(jīng)平安送回到仁愛院，你們保重?！?p> 我對他點點頭，與玄岸一同出了忘川。
依舊是在那片接近星空的草地，我與他停留在那里，并沒有急著離開。
“玄岸，我們今后去哪？”我躺在他的臂彎，仰望星空，星辰流轉(zhuǎn)，世上已千年。
“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可以?！彼讣鈩澾^，漫天星辰化作一場煙花雨，在我們身側(cè)紛紛飄落。
此情此景，有一人在身側(cè)，足矣。
樂宋
孟婆原名孟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