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遠庖廚,語出孟子。
古代男子少有肯下廚的,甚至有一些把書讀到字眼里的讀書人,寧愿餓著,也不去廚房弄一口吃的。
張浚是漢留候張良之后,家世淵博,又少年得志,哪里來過廚房。
若不是郡王殿下的命令,他怕是都不肯跟著蘇云卿出來。
再有謝青,雖然在終南山長大,不過他身份也是不同,而且天賦異稟,所以山中雜事也輪不著他,所以真正會做飯的,就只有蘇云卿了。
不過謝青也不能閑著,畢竟他的主子,他生平最敬重的王爺有命,理當執(zhí)守。
可做什么壞什么,蘇云卿沒轍只能讓他生火了,心想這算是簡單的活了吧,當時正好聽見前院有人喚他,他便去了前院。
可沒曾想他和張?;貋碇螅瑓s發(fā)現(xiàn)廚房濃煙滾滾,還不時傳來謝青劇烈的咳嗽聲,不消片刻,一個人影從后廚躥了出來。
此時天色已經(jīng)發(fā)麻,倒是尚能看清面目,只見謝青滿臉滿身煤污,狼狽不堪。
張浚是認識謝青的。
“謝指揮使你這是?”
謝青眨巴著眼淚汪汪的眼睛,揮了揮手,咳嗽了半天說不出話來,等緩過氣來,再度憋了一口勁兒,沖進后廚。
蘇云卿登時急了。
“兄臺,請放過我家后廚!”
……
約莫折騰了半個多時辰,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
終于還是弄好了。
桌上約三個素菜,一碗鹵肉,還有一碗米飯,盛放在趙璩面前。
“殿下,已經(jīng)幫您試過菜,您可以放心用膳。”
按理來說,王爺是不能在這種地方用膳的,但是王爺要吃,謝青也不敢多說什么,但作為王爺?shù)馁N身侍衛(wèi),王府侍衛(wèi)長,自當先行試毒。
趙璩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站在身邊唯唯諾諾的三人,道:“你們怎么不吃?”
三人連道不敢。
“趕緊,都把飯盛來,一起吃!”
三人見趙璩這么說,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遲疑作甚?讓爾等吃飯,還需要本王下道旨嗎?”
見趙璩如此堅持,三人連忙盛來米飯,卻又不敢坐。
幾番之下,才正常吃飯。
張浚倒是表現(xiàn)的大方,畢竟他是國公,雖然如今只是空銜,不過爵位在那擺著的,另外兩人就不行了,如同小媳婦第一次和公公婆婆吃飯一樣,造作的很。
趙璩也沒辦法,畢竟在這個年代,等級制度是相當嚴苛的。
飯菜倒是也不錯,應該也新買了水油,只是太過于清淡了一些,雖然南宋已經(jīng)不缺鹽,但是提煉技術(shù)還是達不到后世精鹽的程度,而且價格也是不菲,所以平常人家吃飯,鹽都放得甚少,天長日久,就成為了一種飲食習慣。
飯畢,趙璩讓上了張浚帶來的老酒,因為沒有酒盞,只能用飯碗替代,謝青同樣先要試毒,趙璩卻是大手一揮,直接到了半碗,嘗了一口之后,味道不錯。
當然同樣還是那個毛病,雖然釀酒工藝得到很大發(fā)展,不過蒸餾法還沒有發(fā)明出來,依舊用的酒曲發(fā)酵,看上去有些渾濁,酒精度數(shù)也是比較低。
謝青想阻攔,不過沒有趙璩手快,張??丛谘劾?,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一眼蘇云卿,蘇云卿低著頭,本來油燈光亮就比較暗淡,看不清表情。
趙璩倒好之后,讓三人都倒上,然后舉杯,一起一飲而盡。
酒絕對是個好東西,喝完之后,屋內(nèi)就比較活躍了。
再加上趙璩本來就沒有擺上架子,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市井閑言,倒是和諧的很。
不過一壺酒哪里經(jīng)得起四人分,倒?jié)M第二次,酒葫蘆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蘇云卿猶豫了半天,還是從里屋取出兩壇酒來。
其余人見此,明白可以開懷暢飲了。
不多時,四人前后均是已經(jīng)灌下了五六碗,雖然度數(shù)不高,但是量變一定會引起質(zhì)變的。
此時趙璩臉色有些微微紅暈,眼睛也有些迷離。
他端起酒碗,先是走到謝青身后,拍著謝青的肩膀,道:“謝青,你護我左右,教我習武,為人又忠誠踏實,我心中待你如兄長,來,你我兄弟二人飲了此杯!”
謝青聞言心中激動不已,趕忙起身,恭敬的一飲而盡,而后回禮謝恩。
像是謝青這種武將,能被一個皇室郡王如此稱道,也足以光宗耀祖了。
趙璩又倒了一碗酒,走到張浚身后。
這次他沒有親密的動作,只是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嘆的,張浚感覺自己脊背都在發(fā)涼。
趙璩道:“與和國公是偶遇,不過璩早已想一睹張公風采,今日得見,幸甚至致!”
“殿下才是人中之龍。”張浚唯唯道。
趙璩搖了搖頭,笑了笑道:“人中之龍?恐怕蘇先生不會這般想!”
蘇云卿起身作揖,被趙璩按回了座上。而后趙璩繼續(xù)道:
“和國公半生勞苦,功在社稷,利在萬民,乃我大宋股肱之臣,而今雖秦檜把持朝政,排張公于外,然以張公之才,將來必定會再度大放異彩?!?p> “殿下盛贊,浚實不敢當!”
“和國公不必自謙,來,浮他一大白!”
張浚心懷感動。
仰首飲盡杯中酒,卻不知報復幾時平。
一時間老淚灑落。趙璩飲完,拍了拍張浚肩膀,以示安慰。
至于趙璩為何如此對待張浚,當然是張浚還是有有些長處的,雖然帶兵打仗不行,但是文治卻是有些建樹,而且張浚余威尚在,今后也是一大臂助。
趙璩再度倒上酒,第三壇已經(jīng)見底。
不過已經(jīng)連喝了三碗,走路有點打飄。
他來到蘇云卿身后,而后雙手端著酒碗,躬身行禮。
嚇得蘇云卿連忙起身閃避,不敢受禮。
趙璩卻躬身不起,而后道:“璩自知能力淺薄,盼先生助我!”
這番舉動,就連張浚都沒時間傷感,驚訝的看看趙璩,又看看蘇云卿。
謝青更是沒想到,王爺天縱之才,竟然又如此能禮賢下士,哪怕此事不成,也可以成為日后美談。
蘇云卿卻是沉默了。
過了片晌,才道:“在下才疏學淺,當不得殿下這般大恩!”
走過去扶趙璩,趙璩確實執(zhí)意不起,因為動作較大,酒水都撒了出來不少。
“請先生出山助我!”
張浚此時道:“殿下乃千金之軀,如此看重賢弟,賢弟切勿辜負啊!”
張浚是知道蘇云卿的本事,而趙璩也是因為歷史記載,張浚在孝宗朝復啟后,身邊卻無親信之人,這才專程派人請?zhí)K云卿,言蘇云卿乃管仲亞流。
那會兒已經(jīng)是十幾年以后,蘇云卿也不是這般年輕,四鄰都稱他為蘇翁了。
但是當時蘇云卿已心灰意懶,無心仕途,遂云游四海,不知所蹤。
不過因為趙璩的出現(xiàn),這歷史恐怕不會發(fā)生了。
蘇云卿看著滿滿誠意的趙璩,以及張浚規(guī)勸,在加上胸中抱負,最后還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緩緩拿起桌上酒碗,一飲而盡。
而后高聲道:“恩平,汝可愿立志北伐中原,恢復我大宋乾坤天地?”
“吾乃大宋皇室郡王,恢復河山,乃是天命,亦是心中夙愿!”
蘇云卿聞言,將椅子一腳踢開,騰出地方,而后三跪九叩,正式拜見恩平郡王殿下。
此乃便是真心出山,張浚撫須而笑,心中重新估量了這個恩平郡王。
謝青也定定的看著小王爺,眼中星光閃爍。
趙璩這才支起身子,將碗中酒一飲而盡,登時酒精上涌,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謝青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扶住。
而趙璩已經(jīng)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