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p> 城市被劉壯實遠遠的甩在后面。劉壯實坐直了身子，公交車旁一輛輛矮矮的車駛過，劉壯實的背又彎了下來。
他還是看著窗外。汽車平穩(wěn)的行駛著，劉壯實看到了天邊的朵朵白云浮在高山之上。
劉壯實進屋給媽媽喂藥。
李巧秀最近狀態(tài)很不好，這么多年都挨過來了，結果竟然因為一個小感冒倒下了。
李巧秀稍微起身，慢慢張開嘴。劉壯實把藥一勺一勺的喂在李巧秀嘴里。
李巧秀喝了幾勺，渾濁的眼睛落下幾滴淚，慢慢從她干癟的臉上流下來。劉壯實慌忙放下藥給母親擦淚。
他邊擦邊輕聲問道:“怎么了媽?這藥太苦了嗎?”
李巧秀閉著眼搖搖頭。
“小壯，這藥不是以前那個吧?！崩钋尚阏f話都有些費力，段段續(xù)續(xù)的。
“嗯。這是西藥。醫(yī)生說這個好。”劉壯實又端起藥碗，“把它喝完吧媽。”
“是藥三分毒。哪里會好哦?！崩钋尚憧人粤艘幌?，劉壯實嚇得手抖，藥碗掉在地上啪嚓一聲碎了。
劉壯實沒有接話，把碎片撿起來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端了一碗進來。
“媽，咱先把藥喝了?！眲褜嵶诖策叄押趾谏囊后w吹了吹，送到李巧秀嘴邊。
王大媽突然沖進來大聲嚷嚷著:“壯實!壯實你在哪呢?”
劉壯實在李巧秀房間回答到:“我在給我媽喂藥?！?p> 王大媽火急火燎的沖進來，把劉壯實手里的藥碗放在桌上，沖他說到:“還喂什么藥哦，我家水管爆了，快去給我修修?！?p> 劉壯實又重新端起碗，吹了吹藥，說到:“讓我媽喝完藥我再去?！?p> “喂喂喂，喂什么啊喂，你再不去我家都要淹了啊?！蓖醮髬層謯Z過劉壯實手中的藥碗放在桌上。
劉壯實再次把藥碗端起來，吹著藥，慢慢的說:“我不去，你找別人吧。”
“你!你你你，叫你修個水管怎么了，背時哦?！蓖醮髬屜癖徊攘宋舶偷墓?，大聲吠叫。
“不去?！眲褜嵗^續(xù)給媽媽喂藥。
王大媽怨氣沖沖的跑了出去。
“袁大爺，誒，我家水管破了，您受累去給我看看唄?！蓖醮髬屌艿搅烁舯谠鬆敿?。
“媽，喝藥?！眲褜嵗^續(xù)給媽媽喂藥。
李巧秀輕嘆了口氣，很輕很輕，像是月光照在玉米苗上。
第二天。
劉壯實去翻地，旁邊勞作的王大媽揮著鋤頭向他“哼”了一聲，重重的把鋤頭栽在土里。
“這不是壯實嘛，怎么不給你那該死的媽喂藥來挖地了?！蓖醮髬屢婚_口就是刺。
劉壯實一句話沒說，把鋤頭挖向腳下的土地。
“他媽的，給老子修個水管能累死你?要不是袁大爺，老子家都被淹了，你媽的，背時鬼?！蓖醮髬屵€在罵。
劉壯實充耳不聞。
“哎，王大媽哦，你別說了，挖地吧?！痹诘乩飶澭鼊谧鞯脑鬆斨逼鹕?，左手拿著刀，右手是一把草。
王大媽這才嘟嘟囔囔的開始挖地。
幾天后，村里傳遍了劉壯實不給王大媽修水管的事，還故意弄倒了王大媽的糞肥。
每當人們說誰誰誰是個好人時，總有人接話說:“哪里有什么好人哦，那劉壯實以前是好人吧，他連給王大媽修個水管都不去的哦?！?p> 劉壯實又去城里買了兩次藥，李巧秀的身體卻每況愈下。
令劉壯實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天，李巧秀竟然可以站起來了，還給他做了頓飯。
她站在鍋前，手里拿著鏟子，就和十幾年前一樣。
劉壯實吃著飯，李巧秀坐在他對面看著他，看得劉壯實直想流淚。
第二天凌晨，李巧秀死了。她走得沒有聲響，劉壯實醒來去叫她時，她的身體已經冰涼了。
劉壯實不敢相信，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他聲音顫抖著輕聲喚李巧秀:“媽?”
沒有回應。
怎么會有回應。
劉壯實把母親的尸體放進早就準備好的黑漆棺材里，請來了道士為媽媽做法。
三天下來，不眠不休，劉壯實守在棺材邊，一言不發(fā)。
所有人都在哭泣，不過是虛偽里帶著些許真意，還真將自己視為悲傷，入戲過深。他像看戲一樣看著這等場景，老虎獅子豺狼狐貍無不情真意切的哭泣和互相安慰，還有幾只沒有感情的蛾子，在獸群中飛來飛去，聒噪極了。
劉壯實只覺得煩。
上山那天，劉壯實給母親放了一路的鞭炮，紅色的鞭炮皮鋪在路上，厚厚的一層。
李巧秀的土堆和劉有全的土堆挨在一起。
上次跪在墳前跪的是父親，這次跪在墳前跪的是母親。他們兩個也總算是團聚了。
劉壯實的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了。這世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身邊的其他村民也知道李巧秀是個好人，也為她流了幾滴淚。
人人都在李巧秀的土堆前搖搖頭說:“巧秀是個好人啊，怎么去得這么早啊。造化弄人啊。”
人群散去，劉壯實無力的坐在墳前?，F(xiàn)在他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世間游蕩了。沒有了歸處，哪里都是異鄉(xiāng)。
抹抹淚，劉壯實回了家。
劉壯實看看空空蕩蕩的家，撓了撓頭，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夢里，劉壯實還是個小孩子，李巧秀在灶前燒火，父親摸著劉壯實的頭，暖黃的火光照在李巧秀臉上，映出一絲溫柔。
父親把劉壯實抱起來，親著劉壯實的額頭，喊他:“壯實。”母親把菜鏟進碗里，笑瞇瞇的看著劉壯實和劉有全。
“快點吃飯啦有全?！?p> 劉有全依依不舍的放下劉壯實坐到桌邊。
劉壯實向桌邊走去，可是桌上沒有他的碗筷。他疑惑的看著爸媽。爸媽有說有笑的吃著飯，劉有全給李巧秀挑了菜在她碗里。
劉壯實看見他們帶著笑容嘴巴張張合合，可是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就好像是兩個世界。
劉壯實聲嘶力竭的喊著:“爸爸媽媽!”
媽媽忽然轉過頭看著劉壯實，對著他揮了揮手。爸爸也放下碗筷向劉壯實看去，臉上帶著和藹溫柔的笑。
“爸爸，媽媽……”劉壯實快速長大，跪下他們面前。而李巧秀和劉有全也慢慢消失了。
“爸媽?！眲褜嵔泻爸鴱囊巫由闲褋?。
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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