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竇

　　竹雅院因為謝姨娘有孕，突然熱鬧了起來。

　　恭賀送禮的人不在少數(shù)，諸如想巴結(jié)的奴才女使，甚至還有許多想來沾她喜氣的姨娘。

　　出人意料的是，謝姨娘除了去老太太那里請安，哪里也不去，閉門謝客，安靜得緊。

　　竹雅院種得均是翠竹，此刻正是高大茂盛的時候，院門一關(guān)，竹葉吹得沙沙作響，偶有幾片竹葉掉在地上也不見人掃，蕭索得不成樣子。

　　“姨娘，這是靳大夫給您配的安胎藥?！毖诀叨诉M(jìn)來一碗黑漆漆的湯水，冒著熱氣，苦味直往鼻子里鉆，讓人犯惡心。

　　謝姨娘接過來，皺著眉一飲而盡，又立馬吃了一個酸梅子壓味道，秀眉微蹙，“這藥實在也太苦了?！?p>　　“這也是為了小主子好?！蹦茄诀咔埔姾鹊酶筛蓛魞舻耐耄_口寬慰道?！艾F(xiàn)在這府里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羨慕姨娘呢，實在是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p>　　“你說得對，為了這孩子……”謝姨娘眼底閃過一絲凝重，“就是一天十碗藥我也喝得?！?p>　　“姨娘有了身子，老爺來都不來一趟，成天呆在蘭姨娘那里，也不知道蘭姨娘給老爺灌了什么迷魂湯。”丫鬟抱怨著，語氣不忿。

　　照理說母憑子貴，偏偏自家姨娘這么金貴的身子，老爺瞧都不來瞧一眼，實在也太怪異了。

　　“那起子背地里嚼姨娘舌根子的，日后小主子出生了，才夠她們眼紅的。”丫鬟復(fù)而斬釘截鐵得說，這些人就是嫉妒謝姨娘的好運氣罷了。

　　“任憑別人說什么，我們不要張揚?！敝x姨娘半點氣憤和不平也沒有，就像霍罡這份冷淡來得在她意料之中。

　　“我們就把門關(guān)起來過自己的日子。”謝姨娘悠悠得說，眼底帶了些期盼，手慢慢撫摸上著自己的小腹，“要一舉得男才好。你可得爭氣啊?！?p>　　丫鬟收拾藥碗下去了，姨娘這些日子老是重復(fù)這句話，唉，就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樣。

　　懷了個孕，這日子怎么反倒過得越發(fā)冷清了呢？

　　沁和院現(xiàn)下正是熱鬧得緊，在院外都聽得到女子的嬌笑聲。

　　“坨坨最近真是胖了不少?！被羲畠阂贿呉ㄖ?，一邊笑意盈盈得和蘭姨娘說話。

　　坨坨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懶洋洋得趴著，像是能聽懂霍水兒的話，歪頭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還有些幽怨。

　　小眼神仿佛在說，嘿！鏟屎官，分明是你把本兔子喂胖的！

　　蘭姨娘搖著扇子，笑著說，“今天你剛剛‘病愈’，就吃上了冰碗，叫老爺知道，指不定怎么怪我不勸你呢?！?p>　　霍水兒聞言，放下冰碗，拿起剛剛的針線，裝模做樣得問道，“姨娘看看這處，這樣的繡法合適嗎？”

　　“你這個促狹鬼！”蘭姨娘笑罵道。

　　“還是姨娘才能多說說咱們姑娘，都說了冰碗吃多了不好?！奔t荔趁機(jī)告了霍水兒一狀，惹得后者來撓她。

　　“紅荔和紫蘇她們兩個，這也不許吃，那也不許吃，日日嘮叨我。”霍水兒愁眉苦臉得說，“不許我吃冰碗，奶茶總可以喝了吧？”

　　“這‘奶茶’是何物？”蘭姨娘疑惑道。牛奶是牛奶，茶是茶，何謂奶茶？

　　“不過是閑暇時想出來的吃食罷了?！被羲畠旱皖^笑笑，夏日來了之后，她愈發(fā)想念后世的珍珠奶茶，這幾天終于搗騰出來了。

　　她細(xì)心得講起了做法，“新鮮的牛乳下鍋，和著紅茶一起煮，待茶味融入進(jìn)去之后放涼備用。這個很簡單，稍微麻煩的是珍珠的做法。”

　　“珍珠？”蘭姨娘以為是女兒家穿戴的珍珠，稍微有些吃驚。

　　霍水兒搖頭解釋道，“這珍珠不是我們尋常穿戴的珍珠，原料極其簡單，稍許紅糖融化煮開，倒入木薯淀粉，邊倒邊攪拌。注意少量多次，不要讓它形成‘非牛頓……’”

　　察覺自己口誤，霍水兒連忙改正道，“哦，不是，少量多次效果比較好?！?p>　　“然后啊，將與紅糖水混合之后的木薯淀粉搓成小小的圓子。入水煮開。放涼后倒入剛剛加工過的牛乳里?！被羲畠簱u著團(tuán)扇，坨坨這時候慢騰騰挪過來了，她伸手將兔子抱到自己的腿上。

　　“夏日里，飲用之前冰鎮(zhèn)或是放涼，冬日里熱騰騰得倒也暖和身子。”

　　“你倒是想法多?！碧m姨娘贊嘆道，復(fù)而問道，“倒也可以往里面加些堅果或是別的？”

　　霍水兒眼神一亮，倒是沒想到蘭姨娘舉一反三如此之快，“極好極好，全憑自己喜好加配料就是了?！?p>　　“這人也實在是奇怪，冬日里想著夏日，真到夏天了，又埋怨天氣熱，想回冬季了。”蘭姨娘喟嘆道。

　　“姨娘說的可不就是和喜新厭舊一樣的道理嗎？”霍水兒掩唇嬌笑?！盎蛉嘶蚴?，均逃不過這個道理?！?p>　　“你說的很是?！碧m姨娘忽而面帶憂色，“昨夜里你父親同我說了個事，我心里總惴惴不安的。”

　　“為何？”霍水兒也收斂了笑容，自認(rèn)識以來，很少見到蘭姨娘憂心忡忡的樣子。

　　蘭姨娘壓低了聲音，“你父親的意思，是要從旁支過繼個哥兒來?！?p>　　“怎么突然？”霍水兒也驚訝了，坨坨感受到主人的情緒，拱了拱她的身子。

　　“我也覺得奇怪呀。”蘭姨娘滿臉失措，“這謝氏不是剛懷上了孩子嗎？怎么就要過繼個哥兒了？”

　　她從前確實很想要個孩子，可是現(xiàn)在時機(jī)也太詭異了，事出反常必定有妖，蘭姨娘不得不多想。

　　“父親還有沒有別的話？”霍水兒摸了摸坨坨毛茸茸的身體，詢問道。

　　“老爺沒頭沒尾得就這么一句話，再沒有其它了?！碧m姨娘搖搖頭，正是這青黃不接的，搞得她心里莫名得很。

　　謝氏的肚子還沒顯懷呢，生下的若是女兒再說過繼也不遲啊，哪有放著自己親生的孩子不管，白白把家業(yè)拱手讓人的道理。

　　書里也沒寫這出啊，霍水兒也犯上了嘀咕，她這爹爹到底怎么想的？

　　“姨娘放寬心，不管是真是假，父親既然先把消息告訴姨娘，證明父親也是信任姨娘的?！?p>　　“姑娘，姨娘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若是這個哥兒養(yǎng)在了姨娘膝下，必然是和你親近的，日后姑娘也有個幫襯。”蘭姨娘也不愿意和霍水兒繞彎子，直截了當(dāng)?shù)谜f。

　　“可這事我是思來想去也沒明白?！被纛高@是什么意思？作了霍罡的枕邊人，蘭姨娘自問，自己從未看清過他的心。

　　霍水兒大概也知道蘭姨娘在疑慮什么，“姨娘待我，我是知道的?！彼D了兩秒，“依我看，姨娘也不必太緊張?！?p>　　“何解？”

　　“若是父親決心要過繼個弟弟，我自會幫姨娘爭取一二。若是不過繼，事情和現(xiàn)在一般無二，維持現(xiàn)狀就好?！被羲畠郝洲q道，“至于父親對謝姨娘的態(tài)度，我也覺得奇怪?！?p>　　“唉?！碧m姨娘嘆了一口氣，“這府里最近真是一點也沒有太平過。”

　　霍水兒沉默不語，自她來這里，怪異的事情又何止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