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像雍正爺這樣的漢子

第六章 夢是昨非

像雍正爺這樣的漢子 小樂即安 1565 2020-01-20 13:52:50

  夢境總是這樣光怪陸離。我仿佛再一次看見了成年后的我。

  那天是我交接班第一天,整個人十分焦躁,頭發(fā)絲里都冒火。夜班的老兄點了點手上的列表,先呈上一句抱歉,“不好意思啊,陳小諾,要把個難纏的病例給你。之前的病史你看一下,有個心理準(zhǔn)備。順便說一句,我一點Dilaudid都沒給。”他一面說,一面沖我傻笑。

  我一聽心里就來氣,問這位仁兄,“那你給了什么?”

  “反正我什么都沒給?!?p>  拖了一晚上不給止痛劑,等著讓我去挨罵?

  “或許你可以給點泰諾?”他朝我咪咪笑。

  和此人廢話也沒用,我拔腿走了。打開電腦,快速掃了一下所有人的情況。他說的那人病歷我也打開了。果然,大寫黑體字標(biāo)識,明顯覓藥行為。我看了一遍她的檢查結(jié)果。

  叮咚。護士發(fā)信息來,“患者要見你”?!罢埜嬖V她,我正在熟悉病情,盡快就到”。我按照慣例,甩過去第一句。飛速做我要做的事。

  叮咚。護士又發(fā)信息來,“患者疼得在哭,要求立即看到你”?!榜R上就到。我定了些檢查給她”。我回復(fù)第二句,接著做事。

  叮咚。護士再發(fā)信息來?!盎颊哒f,見不到你,她不會配合抽血”?!皝砹恕薄N覈@了口氣,站起身來。二十分鐘,緊趕慢趕,把其他人需要的醫(yī)囑先發(fā)了出去。

  我來到門前,清潔手掌,敲門。深吸一口氣,推門直入。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蒼白,瘦弱,眼眶微紅。她放下手中的手機。我走過去與她握手,強制性目光接觸。有抵抗,但能被接受。

  “對不起,讓您久等。我知道您最近看了安醫(yī)生,正在等待修美樂的保險審批,對不對?”

  她愣了一下,點點頭。“醫(yī)生,我很疼,需要Dilaudid。我有經(jīng)驗,只有Dilaudid有用!”

  “我能測一下您的血壓嗎?”我推一推身旁的監(jiān)護儀。她同意了。血壓正常,竇性心律110,可以由疼痛引起。

  “我需要Dilaudid,立即,馬上!”她哀求到。

  “您的疼痛指數(shù)是多少?”我問她。

  “20 out of 10!”預(yù)料中的回答。

  “上次出院帶的藥,阿米替林在吃嗎?”我顯得不為所動的樣子。

  “沒用!我試過了,其他所有的藥都沒用,只有Dilaudid有用!”她朝我大聲喊道。

  我的傳呼機在此時響起來?!罢埳缘取?,我向她道歉。出門之前,我迅速加了一句,“對不起,我同意夜班醫(yī)生的意見,不能給您Dilaudid。我們要使用非鴉片類止痛藥。”

  我回到電腦前,上禁制藥登記網(wǎng)站,再次確認患者沒有常規(guī)鴉片類藥物的處方。護士走過來,附耳輕聲,“陳醫(yī)生,患者母親來了,要求立刻見你!”“好,我去”,我站起來,盡量面無表情地回復(fù)。

  再次推門進去。一個中年女人站在床前,沉默地對著正在哭泣的患者。

  我走過去,伸出右手,“您好,聽說您要見我?”

  她回轉(zhuǎn)身,漠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抓住我一直伸出的手,草草握了握。

  接著,她大聲發(fā)難,“陳醫(yī)生,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不給我女兒Dilaudid?她已經(jīng)反復(fù)告訴過你,其他藥都沒用!難道你沒聽見嗎?她已經(jīng)疼了整整一個晚上,你竟敢什么都不做嗎?”

  “抱歉。按照目前的檢查結(jié)果,使用這個藥弊大于利”,我平靜地回答,“我們可以試試其他非鴉片類止痛劑?!?p>  “那為什么三周前她住院時,你們給的是Dilaudid?為什么前后不一致?”

  “抱歉。依照她目前的臨床情況,我不能給這個藥。我的個人意見是,它會弊大于利”,我定定地看著對方的眼睛。

  “為什么弊大于利?它是唯一有用的藥!”女孩把手機往桌上一砸,砰嗵一聲巨響。

  “它會影響您的腸蠕動,對您的病情不利?!蔽翌澏紱]顫。

  “我向上帝祈求,有一天你會擁有我的疼痛。那時你就會明白,現(xiàn)在的我是有多么痛苦!”女孩用一種仇視的眼神看著我,恨恨地說。

  我沒說話,保持緘默。我身旁的護士不安地移動了一下。

  “我們回家!你什么都不做,讓我們坐在這兒哭,和回家等著哭,有什么區(qū)別?!”女孩的母親緊盯著我的眼睛說。

  我見她們沒有要求換醫(yī)生,知道今天的麻煩少了這一條,稍微松了口氣。我問那個女孩,“上次出院的激素,您還在吃嗎?”

  “出院醫(yī)生沒有給我藥方!”

  “也許我們可以重新試試激素。我可以給您上次出院的處方?!?p>  “不需要!”

  “阿米替林的藥方需要嗎?”

  “不需要!”

  “您需要盡快與安醫(yī)生復(fù)診?!?p>  見她不再睬我,這最后一句話,我轉(zhuǎn)向了她的母親?!罢埬欢ūO(jiān)督她,與安醫(yī)生按時復(fù)診?!?p>  兩人一言不發(fā),神情緊繃。

  我見她們都不再說話,向我身旁的護士伸出了手。護士把她一直握著的那張違抗醫(yī)囑出院單遞給我。我對那個女孩說了一遍自主出院的風(fēng)險。女孩找到簽字處,龍飛鳳舞地簽上名。我走出門去。

  片刻之后,她們風(fēng)一般地消失了。

  我翻了一下身。隨同她們一同消失的,還有時間的跌宕騰挪。

  下課鈴響起,張慧升了個懶腰,“陳諾,要不要一起去衛(wèi)生間?”她合上課本,開心地問我。

  “啊,不用了吧?上節(jié)課不是才去的么。”

  “你再陪我一起么?!彼鹞遥浦彝?。

  “那天我看到,你和一個小混混推推搡搡的,那人是誰?”我忍不住問她。

  張慧支支吾吾了一下。過了會兒,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那是陳哥,我男朋友。長得特別帥?!?p>  她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我家人應(yīng)該不會同意。他有過案底的?!?p>  “大姐,你還能想到去考慮你家里人同不同意?你才十六歲,好不好?”我提醒她。

  “他說,他會等我長大。”張慧面色微紅。

  我忽然想起,我家隔壁的隔壁那位美艷的少婦,她有一個侄女。那個可憐的女孩不幸失蹤了,后來在田野里被找到。女孩的母親一聽到報信就暈過去了。

  我又想起上節(jié)課走神的時候,那位冷冷地質(zhì)問我,為什么不給她女兒鴉片類止疼藥的母親。

  “你知不知道”,我叫住張慧。

  “什么?”她回頭笑著望我。

  “有一句話叫做,要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摩人性中的惡?”我慢慢吐出這句話。

  “你說什么?”張慧好像一時之間沒有聽懂。

  “就是,我希望你把所有的人都想得再壞一點,懂了嗎?”

  “什么呀”,她推我?!澳悴痪褪且粋€好人么。干嘛把別人想得那么壞?”

  我嘆了一聲,“你錯了。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張慧嘻嘻笑?;亟淌业穆飞?,她拖著我的胳膊,“陳諾,我覺得你呀,小小年紀(jì)太悲觀了。我們應(yīng)該信任別人,信任這個世界,心中充滿希望。因為,希望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p>  “你現(xiàn)在覺得有希望,那是因為你年輕?!蔽一鼐吹?。

  “老了我也有希望呀。等我老了,我就去公園學(xué)跳舞,學(xué)唱歌,每天開開心心的,做一個快快樂樂的老太太!”張慧笑眼看我。

  正說著話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們有必要在教室門口站一會兒。

  小龍同學(xué)正坐在我和張慧的課桌上。他一腳蹬在隔壁一排的桌側(cè),一條長腿微微晃蕩著,神情悠閑的在與我們隔壁排的男生聊著天。見我和張慧走進來,他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我別開了目光。

  張慧等了一會兒,拽了拽我的袖子?!拔胰ィ€是你去,叫小龍回他自己的座位去?”

  “大不了走到邊上等。”我低聲回答。

  我們沉默地走過去。快到座位的時候,小龍猛然象一頭豹子那樣,從我們的課桌上一躍而下。然后,他轉(zhuǎn)身坐到了我們后面一排,繼續(xù)與隔壁那排的男生聊天。張慧坐進她靠里的座位,回頭問他們,你們在聊什么,聊得那么開心?回答說是準(zhǔn)備周末去滑冰場學(xué)輪滑的事。不是真正的滑冰場,是那種比較平滑的場地,穿的鞋子是有四個小輪子的那種。

  她這么一說,我的記憶里,隱隱約約浮現(xiàn)出我們同學(xué)一起去學(xué)輪滑的事。但是我已經(jīng)記不清,當(dāng)時小龍同學(xué)是否真的在學(xué)輪滑的時候,曾經(jīng)拉過我的手教我?也許有,也許沒有。也許是張慧拉的我的手?

  為什么我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如果說沒有,那為什么我還隱約記得,他拉起我的手,臉上那有點靦腆又有點驚慌的神情?他的手很涼,我清楚記得。如果說有過,那又是在什么樣的情形下,我會答應(yīng)和男生一起去學(xué)輪滑?以我的性格,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似乎完全不合情理。

  夢中的回憶,仿佛是隔了很多層的記憶,叫人怎么想也想不清楚。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起來。

  難道是在幾年以后,在我們都考上大學(xué)之后的那個暑假?不可能,那個時候張慧已經(jīng)不在學(xué)校里讀書了。可我為什么明明記得,她學(xué)輪滑時那張飛揚的笑臉?那么青春,那么可愛的笑臉。

  她說,“我要做一個快快樂樂的老太太。”

  就在我搜尋遙遠的記憶而沒有一點線索的時候,張慧發(fā)聲問我,

  “哎,陳諾,說你呢,你周六去不去?”

  “我不去,謝謝?!?p>  哐當(dāng)一聲,我的凳子被身后的課桌狠狠地一推,我向前踉蹌了一下。顯然有人一下子站了起來,把課桌弄得一陣乒乓作響。

  然后,他走掉了。

  我回頭看了看他,心里有一點難過。小龍,請原諒我的懦弱。既然我已經(jīng)預(yù)知了將來的結(jié)局,又何必再去惹彼此心中難過?

  我靜靜地看著窗外。微風(fēng)輕拂,綠葉飄揚,無休無止。

  “諾諾,你知道嗎?”張慧輕輕碰了碰我,“我認識你的那個本家,是因為?!?p>  我回過頭來看看她,忽然有了玩笑的心思,“是因為,一群小混混整天在我們校園里游蕩。有一天發(fā)現(xiàn),喲,這小妞長得不錯,就上來撩你,對吧?”

  “不是!”她的小臉一瞬間氣得通紅,扭頭不睬我了。

  過了一刻,大概是因為傾訴的渴望超越了憤怒,她又慢慢的說了下去。

  “我知道,我跟你說他有案底,你就瞧不起他,是吧?那是因為他們家跟鄰居家吵架,他一時氣不過,拿板磚拍了人家的頭。當(dāng)時事情鬧得很大,所以才進去了一小下而已?!?p>  我聳聳肩。小混混騙女孩子的把戲,自然是怎么好聽怎么說。

  “我認識他是因為,有一天,我坐公共汽車。上車的時候我心不在焉的,所以投幣時硬幣掉地上了。然后,那個司機轉(zhuǎn)過頭來,狠狠地盯了我一眼?!睆埢鄹嬖V我。

  “是白了你一眼吧?”我試圖打岔。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種感覺,就是那種,突然一下子被逮住了的感覺。那就是一見鐘情。。?!睆埢鄣难壑?,呈現(xiàn)出一種迷幻的色彩。

  “我還以為是一劍封喉”,我笑。她作勢打我,“陳諾,你再胡說我真的剋你?!?p>  “好,好,我不搗亂了。噢,那就是陳哥???”

  “是啊。他家人給他弄了個公車司機的工作?!?p>  “那你怎么跟他搭訕的???”

  “搭訕,訕訕還差不多。我就訕訕地拾起那枚硬幣,投進去,走到后排坐下?!?p>  張慧拿手掌撐住下巴,繼續(xù)著她的敘述,“很快我就下了車。我的心里,覺得好遺憾啊。這個城市那么大,我對他那么動心,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誰,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遇見他。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遇見他。。?!?p>  張慧的語氣,讓我有些感動。我沉默著聽了下去,沒有再打斷她。

  “我覺得我們好有緣分??!有一天,我又在公共汽車上看到他了!”她轉(zhuǎn)頭看我,滿臉是笑。

  你那個陳哥如果是正式工作的話,天天開這條線路,你個小丫頭天天去坐車,遇不上才怪呢。我沒出聲。

  “我好激動啊!不過,他肯定是不記得我的。”張慧抓住我的手臂。

  “于是,我就留在那趟車上,一直坐到了終點站?!?p>  “終點站下車前,他終于看了我一眼。我沒敢朝他看,一直望著窗外?!?p>  “我等了好久好久。都以為他下班了,會換別人來。正覺得沮喪的時候,他突然又回到了車上!他看到我還沒走,稍微頓了一下,可能心里覺得奇怪吧,但他什么也沒說?!?p>  “他開動車,我又一直坐到了起點站?!?p>  “這是把你當(dāng)二傻子了吧?”我輕輕插了一句。

  張慧朝我甜甜一笑,大概已經(jīng)懶得跟我計較了。她繼續(xù)沉浸在她的敘述里。

  “那天,我就這樣來來回回的,坐了好幾趟車。最后,他可能終于明白了,就開口和我說話?!?p>  這么強大的注意力,所以一擊即中。

  “你小人家這是,扛著火箭筒打蚊子啊?!蔽铱偨Y(jié)到。

  她不滿地瞪了我一眼,“陳哥說,他會等我長大?!?p>  “我們會結(jié)婚。我每天在家洗衣做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的,等著他回來。然后,我們還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孩。”張慧甜蜜地朝我宣布。

  “STOP——”,我表示實在聽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看不起他?!彼瓜铝祟^。

  “你說,他是個帥哥?隨便一個眼神就勾搭上你這么個小傻瓜?那他每天出趟車,得勾搭幾個傻瓜啊?”

  “不是!他說就我一個人這么傻?!?p>  “你也知道你傻啊?”我推了她一把,“你那陳哥都總結(jié)了,你還不信!”

  “我知道,他沒有學(xué)歷,我們也會沒有錢,但是我不在乎!我們會過得很幸福的。”

  “我不在乎條件的!”張慧認真地向我強調(diào)。

  沒有條件的愛。我的心里,默默閃過這個詞。不考慮任何條件的,不考慮任何情況的,無緣無故的,無論如何都始終如一、甘之如飴的愛。這世間,大概也只有母愛能是如此了吧。

  那么,我為什么要認為,母親幫著女兒要禁制類止疼藥,就是一定要害她呢?為什么我不能理解的行為,其背后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黑暗呢?

  也許只是因為,母親真的相信女兒痛,希望能幫她立即緩解痛苦?

  可是,女孩能風(fēng)一般消失在20 out of 10的劇痛中,一次次住院,遇到弱的對手就死死咬住不放,難以減量難以撤離,遇到冷酷不接招的就立即未經(jīng)醫(yī)囑離院?就是傻子也知道了吧。

  那么,是為什么?

  “我們會結(jié)婚。我每天在家洗衣做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的,等著他回來。我們還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孩。。?!睆埢圻€是那副象在做夢一樣的表情。

  也許,即便內(nèi)心深處明白一切,仍然選擇幫她跟醫(yī)生爭取,讓她覺得不是那么的孤立無援?

  也許只是為了讓她知道,媽媽永遠與你在同一戰(zhàn)線,就算是飲鴆止渴,那又怎樣。

  至少你知道,我愛你,無論如何。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