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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雍正爺這樣的漢子

第十四章 文如其人

像雍正爺這樣的漢子 小樂即安 2567 2020-01-27 06:01:15

  許姑姑把我領(lǐng)回了我的小屋,關(guān)門走了出去。

  我坐著默默地哭了一會兒。然后我站起來,去收拾整理自己。其實哭完了以后,我又不覺得難過了??赡茉谀莻€特別羞惱的時間點過去之后,我也就感覺好了。我畢竟沒有真的傷心。雖然我不明白雍正爺為什么非要不依不饒地讓我罰跪,但他畢竟之前還頒布了那樣一道讓我滿心甜蜜的口諭。那我就原諒他吧。

  許姑姑又來到我的屋里。她給我端來了午飯,溫柔地對我說,

  “阿諾,快來吃吧。吃完了,萬歲爺讓你去給他念書。”

  今天弄成了這樣,他還要我去給他念書!我偏不!

  許姑姑看著我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她摸了摸我的肩頭,“去吧。萬歲爺剛才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可能也知道,不該罰你跪那么久?!?p>  我走進雍正爺寢殿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床上躺好了。床帳也放下了。所以,我還是看不到他。

  哼,今天你不想看見我,那我也不稀罕看見你!我在心里對他說。

  我看到他床前地上擺著一本書。拿起來一看,竟然還是那本《唐詩宋詞采選》!我氣恨恨地直接翻到了長恨歌那一頁,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大聲地念起來。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帳子里的那位爺打斷了我,

  “坐到桌子那邊去念。聲音太大,吵得朕耳朵疼。楊家女要是像你這么大喊大叫的,那是肯定進不了宮的?!?p>  聽了他這幾句話,我想了想,沒法子。我拽起那本磚頭書,走到桌邊坐下。他不是最喜歡長恨歌嗎?我還偏就不給他念這一首了!

  我隨手往后一翻,抓住一頁就開始讀。

  “蘭葉春----葳----蕤----”。我第一句就卡了殼。這是什么鬼字?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念!我就別字讀半邊,讀出“威--生--”這兩個音。因為不確定,我就都讀成了第一聲平調(diào),疑疑惑惑的。

  帳子里的那位爺在猛然之間迸發(fā)出了非常可惡的大笑聲。他一下子坐起來,一把掀開了床帳。我愣住了,呆呆地看向他的笑眼。

  他站起來,幾步就跨到桌前我坐著的地方。

  我突然感到有些羞窘,有些不知所措。我垂下眼睛,我覺得,我又不敢看他了。

  他在我身邊站了一會兒,然后踱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下。

  我在這時意識到,我這樣是跟他平起平坐的狀態(tài),頗為不妥。我吶吶地站起來,打算蹲下行禮。坐在桌邊的這位爺?shù)婚_口道,

  “你若是跪下去,朕就讓你坐到這兒來?!彼疽饬艘幌伦约旱南ド?。

  我大窘。幾欲逃走。

  我想了想,換到靠門邊的一個小桌那里坐下。

  他看著我,有一會兒沒說話。突然他又問我。

  “那你現(xiàn)在能說說你的理由了嗎?”

  “什么什么理由?”我茫然地問他。

  他沒回答。

  “萬歲爺您是問我為什么膽敢抗旨,不遵照您的旨意繼續(xù)罰跪嗎?那是因為人有三急,我,”

  他舉手抹了一把臉,然后制止了我。

  “阿諾,有些話不能從你的嘴里說出來。你還需要朕來告訴你這個么?”

  我的臉刷的一下更紅了??墒敲髅魇悄銇韱栁依碛傻陌??這件事還有什么更文雅一點的說法嗎?雍正爺您教教我?

  突然之間,他正色道,

  “朕是問你,你為什么要偷看朕的奏折?你有什么正當理由需要看朕桌上的那些奏折?”

  我大驚失色。

  “你連張子壽的蘭葉春葳蕤都不知道怎么念,你想知道奏折里的什么事?你認得全里面的字嗎?朕剛才坐在那里,翻了很久你看的那本奏折,都搞不明白你在看什么?!彼^續(xù)連珠炮一般地問我。

  我忽然覺得許姑姑說得對,也許我確實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向他求一下饒?他這么滿臉嚴肅的樣子,真的蠻嚇人的。我今天被年貴妃嚇一遍,再被他嚇一遍。他們夫婦二人倒是一唱一和,玩得一手絕好的貓戲老鼠啊。我覺得自己又想哭了。

  他看了看我的臉色,嘆了一口氣,停住了他的問話。

  過了一會,他又輕聲問我,“說說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沒看到!”我想起來,是?。∥掖_實是什么都沒看到啊。我不就是有賊心沒賊膽,伸手往那疊奏折里夠了一下嗎?我不是還沒夠到就被叫去見他的貴妃娘娘了嗎!

  “內(nèi)廷的人告訴朕,說看到你在書桌前坐著,在看朕的那本奏折?!?p>  我激憤起來,“我,我只是伸手去夠了一下,就去夠了一下,萬歲爺您知道嗎?我都還沒夠到呢,就被叫去見您的年貴妃了呀!”

  我也連珠炮地對他回到,“萬歲爺,您在擔(dān)心什么?阿諾連大清地圖都認不全,您是擔(dān)心我學(xué)去了您的治國之道嗎?!”

  他笑了一下。

  “朕不擔(dān)心。朕不擔(dān)心一個連蘭葉春葳蕤都不知道怎么念的人,會學(xué)去了朕的治國之道?!?p>  見我紅了臉,他又繼續(xù)道,“要說朕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他曲起手指,輕輕磕了磕桌面。停頓片刻之后,他說出了四個字。

  “言官議事”。

  我看著他,心里有些明白了,他為什么要讓我罰跪。

  見我不語,他又接著說了下去,

  “所以朕想知道,為什么你非要看朕的奏折。若有人上折子議論此事,朕也可以有理由回復(fù)。朕不想做公私不分的人。上回見到你偷看朕的奏折,你給出的說法是,你想看朕的字。所以朕就專門給你寫了一幅。你現(xiàn)在不是天天都站在它的對面,對著它看嗎?”

  本來,我聽他反復(fù)說了好幾遍,我不知道蘭葉春葳蕤怎么念,正有些羞惱。但是他后面那句突如其來的話,卻又讓我有了一點柔腸百折的感覺。一時之間,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是該惱還是該笑。

  我想了好一會兒,開口慢慢說到,

  “萬歲爺,阿諾想看您的奏折,是因為。人們常常說,文如其人。對阿諾這樣蘭葉春葳蕤都不知道怎么念的人來說,這四個字很難理解。從前阿諾念書的時候,就曾經(jīng)答錯過先生的提問。因為這四個字有人理解為,一個人的字體可以反映這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也有人理解為,一個人所著文字的內(nèi)容才可以反映這個人的思想、立場和世界觀。阿諾時常希望,能多了解一點萬歲爺您。所以光是看了您的墨寶還遠遠不夠,阿諾更想看看您平常寫的那些朱批,或者其他什么文字。阿諾根本不關(guān)心那些官員都跟您說什么。又或者說,您和他們到底在討論什么樣的國事。說實在的,那些官員們偶爾說的某些話,叫人看了恐怕還會覺得臉紅。阿諾只是希望能在朱批的字里行間里,看明白萬歲爺您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漢子?!?p>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那一天可以大發(fā)神威,竟然可以在那么羞窘的情況下,一字一句不帶磕碰地說了那么長的一段話,還引用了“思想、立場和世界觀”這種振聾發(fā)聵的新名詞。

  我覺得我終于全勝而歸,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因為我感覺,我把雍正爺給震在了桌邊,久久都沒有再說話。而他看向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讓我聯(lián)想起一句話來。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過了很久,雍正爺起身對我說,

  “你退下吧,朕要午睡了。”

  于是我行禮退下。

  當我后退幾步,側(cè)身往門邊去的時候,他卻又喊住了我。

  “怎么,就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嗎?”

  還要說什么?我抬頭看了看他。就在剛才,我不是才一口氣沒停,超水平發(fā)揮,說了足足有兩分鐘以上的話嗎。忽然我意識到,也許這位爺是希望我能說上一句依依不舍的話?

  我有些臉紅。欠身說到,

  “萬歲爺您身體要緊,現(xiàn)在再不去午睡,下午各位大人們來找您議事的時候,可能會要打瞌睡的。”

  他站在那里,沒作回應(yīng)。于是我又準備告退。這時他開了口,“貴妃找你去,有什么事?”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嗎?我心中一甜。

  “貴妃娘娘和藹可親,對阿諾十分禮遇。阿諾實在是有些受寵若驚。”

  “朕從來沒看出,你也曉得什么叫做受寵若驚?!?p>  他看了我一眼,“貴妃都與你說了些什么?”

  “貴妃娘娘稱贊了阿諾的容貌,還賞賜了阿諾一件禮物。”我據(jù)實回答。

  反正在他的地盤上,自然四處都會有這位爺?shù)难劬€。如果他有那個閑情逸致去追查今日之事,看我與他的貴妃到底如何為他爭風(fēng)吃醋,我估計我當時的動作表情,將檀香木盒柔情萬分地摟在懷里的樣子,他都會立即知道得一清二楚。

  “貴妃信佛,她一向有一說一,從不打誑語?!?p>  這就是同意年貴妃對我外貌的稱贊了!我嘴角有些翹起來。

  “她送了你一件什么禮物?朕也從來不見,你的頭上插過多少玉花珠釵?!?p>  這個時候,我忽然意識到,對這位爺我應(yīng)該趕緊地有一說十啊。他問一句,我答一句,難道我是想要制造懸疑現(xiàn)場,故意吊他胃口,等著他發(fā)脾氣嗎?其實不是我故意吞吞吐吐,說一句留一句。我是覺得,我們倆人站在這里,這樣有些溫馨地你一句我一句說話,對我而言是一種愉悅的享受。所以我有一點不想讓這場對話過快結(jié)束。

  當然,暗藏于心的是,我實在不愿意讓年貴妃這么容易就能得逞,以我做梯,向雍正爺傳遞她的一片深情。所以我說得越少越好。不過現(xiàn)在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是趕緊告訴他吧,免得這位爺真的生氣了。

  “貴妃娘娘賞賜了阿諾一把吉他,是一種西洋樂器。只有成人吉他四分之一的大小。雖然狀若玩具,但其音清脆,動人心弦。而且其制造年份頗久,據(jù)今已有四十年以上了,應(yīng)該是一件難得的珍品。阿諾無功受祿,雖然心中惶恐,但是還是難以抑制對此琴的喜愛?!?p>  其實我沒說錯啊。雖然我有些私心地將琴制造的具體年代略去,含糊其辭的說了一下,但是也大差不離么。其他部分都是真實情況、真情實感啊。他若是追查起來,也完全可以對得上。

  “朕知道,你一貫都喜歡吹牛胡說。既然你說此琴動人心弦,那等到有空時,你便去拿來彈奏一番,給朕聽聽?!?p>  開玩笑,我怎么可能會讓此琴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讓他有機會發(fā)現(xiàn)琴身上的那個數(shù)字?我笨啊?雖然被他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比較小,如果我不是特意去指點他的話。但是,不讓這把琴出現(xiàn)在他面前,難道不是更為穩(wěn)妥的制敵之道?這就是所謂,讓敵人都沒有上場的機會啊。

  于是我又矮下身子,回復(fù)這位爺。

  “阿諾自知沒有從不打誑語之高潔品性,常常是有一說十,夸大其詞。但是,阿諾還是不敢無中生有,胡編亂造,來欺瞞萬歲爺。阿諾其實不通音律,只會信手胡彈。只怕聽了阿諾的彈奏之后,絲竹之音再也難入萬歲爺?shù)氖ザ?,只會叫您的耳朵疼?!?p>  自鳴鐘在外間響起,讓我的身子一震。我才想到,說是讓他快些去午睡,說話之間又耽擱了這么長的時間。

  這就好像我當年深夜在網(wǎng)上沖浪,遲遲不愿去睡。親愛的母上大人,總是過一會兒就來敲敲我的房門,“丫頭,還不快去睡覺,明天上班有你受的!”

  “遵旨,小人立即去睡?!蔽铱偸侨绱吮WC。

  過了一會兒,大人又來敲門。我常?;貜?fù),我已經(jīng)睡啦。大人總是說,“你已經(jīng)睡了,還能在說夢話?你已經(jīng)睡了,門縫里還能透著光?”總是在這樣一番纏斗之后,我才無奈地熄燈睡覺,將被子蒙在頭上,開始胡思亂想。

  對于一個年近三十的成熟女人而言,想得最多的自然就是----想男人了。

  在那個被母上大人月月逼婚的年代,在那個曾經(jīng)縱橫囂張于網(wǎng)絡(luò)江湖,曾經(jīng)鋪天蓋地于年少之心,但是后來卻又銷聲匿跡無可尋蹤的清穿時代,我也曾經(jīng)默默的幻想過,自己能成為那位若曦姑娘,一償心中所愿。(小樂在此插嘴:向前輩致敬。敬禮?。?p>  “你也出去午睡。記住,朕的口諭,始終有效?!庇赫隣攲ξ艺f到。

  我向他甜甜一笑。

  謝謝你,無論是誰,能讓我美夢成真。我在心中合掌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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