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是什么？
修巖從家校聯(lián)系簿里找出李萌萌的家庭住址，隨手抓起一塊面包胡亂塞進嘴里，轉(zhuǎn)身出了門。李萌萌家距離不算近，修巖上車庫搬出一輛積灰的自行車，匆匆上了路。
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唯有一人一車行色匆忙，不遠處傳來熱武器和某種生物的混合交響，在路口的噪音監(jiān)測屏上構(gòu)成奇妙的波瀾。獨行的修巖毫無懸念地成為了武裝巡查人員的重點盤查對象。隨身攜帶的學(xué)生證身份證好歹證明了她的身份，但還有一位熱心的巡查表示要把修巖送到目的地，被她婉言謝絕。
自行車輪碾過蕭瑟的小區(qū)步道，住宅區(qū)大門口“鐘靈家園”四個字褪掉了一半的顏色，像極了墓碑上風(fēng)吹日曬的墓志銘，安靜地昭示著某種無法逃避的結(jié)局。
修巖設(shè)想了一萬種李萌萌家可能出現(xiàn)的畫面，可當(dāng)在單元樓下見到那頭熟悉的齊耳短發(fā)時，一切想象和言語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她本能地感覺到一絲古怪，但重逢的渴望鈍化了敏銳的感官。
哪怕只有這一秒也好，讓我再看看她。
“李…萌萌…？”
幾步之遙的李萌萌轉(zhuǎn)過了烏黑的腦袋，臉上的表情就像周末逛街遇到同學(xué)那樣閃現(xiàn)出些許激動：“修巖！”
內(nèi)向的李萌萌有些害羞地拉住修巖的手，“你怎么來了！你這幾天去哪兒了呀，我還在到處找你呢。”
“我住院了，剛出院呢?！鄙喔浩鹨还呻y以抑制的酸苦，修巖若無其事地把車停在一邊，“我聽楊老師的丈夫說你在找我，所以過來看看。”
李萌萌帶著修巖上樓，偶爾蹦出幾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與平時毫無分別。單元樓里和街道上一樣安靜，三樓一戶住戶的水管似乎爆裂了，大門的縫隙里涌出源源不斷的自來水，水順著樓板滲下去，把二樓變成人工降雨景觀，倒也沒見住戶發(fā)飆。
李萌萌打開四樓的家門，十分周到地給修巖拿了拖鞋?！翱爝M來吧，我爸媽今天不在家，可自在了?！?p> 李萌萌家格局不錯，收拾得很整潔，修巖撿了餐桌邊一張椅子坐下，幾經(jīng)猶豫，進入正題：“萌萌…你…還記得前幾天發(fā)生的事嗎？”
李萌萌拿來一杯水，臉上的笑容不減：“你說的哪一件呀？”
“12月14日那天…我拉你一起去醫(yī)院，我們一起吃了飯，然后發(fā)生變故，你被…你被…”
“我被一只怪物吃掉了?！崩蠲让鹊男θ萆羁塘藥追?，幾乎露出整口白牙，“我記得的?？墒?，被吃掉的那個不是我呀。你醒來后看到的人不是我，那時候我早就害怕地躲起來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那被吃掉的那個人是誰？”天氣分明很冷，修巖背后卻出了一層薄汗。
“是一只變成我的樣子的怪物，這些東西為了吃人什么都干得出來。它們好像很中意你的味道，我在一邊可擔(dān)心死了?！崩蠲让任Ⅴ倦p眉，賣力模仿出擔(dān)心這個表情，卻忘記拉下上翹的嘴角。
修巖似乎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那沈秋千呢？他跟你一起躲起來了嗎？就是你身邊的那個男生?！?p> “你在說什么呀，我怎么會不認識沈秋千呢哈哈。他跟我一起躲起來了，這會兒應(yīng)該在家呢?！?p> “沈秋千啊……挺好的?！毙迬r囁嚅著，心漸漸沉下，冷成一塊冰。蝕骨咒蠢蠢欲動。
“沈千秋，不是沈秋千?！辈苤裥亩酥畔⒔M第二小組組長羅子規(guī)發(fā)來的調(diào)查PDF，糾正了他的口誤。
“對對對，是沈千秋。修巖筆錄里的這個沈千秋是12月14日晚上跟修巖在一起的人之一，現(xiàn)在行蹤不明。還有一個就是你要我查的李萌萌，這個女生當(dāng)時明確報過失蹤，不過后來她父母親自撤銷了。”羅子規(guī)歪脖子夾著手機，雙手在鍵盤上飛快敲擊。
“監(jiān)控查了嗎？”
“沒那么快的，這才10分鐘，還在查呢，到時候記得給我補審批啊，我這算違規(guī)知道嗎?！?p> “知道的，我跟何指揮補呢，不會少你們流程的。指紋比對呢，有結(jié)果了嗎？”曹竹心一邊客套，一邊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都說了別急啊，技偵組現(xiàn)在忙得腳不沾地，我臨時給你插了隊，你等我再問問他們?！?p> 曹竹心沒有回應(yīng)，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手機，耐心等待羅技術(shù)給回復(fù)。
和善溫柔的曹博士在工作時總是透露出一點生人勿近的嚴肅氣質(zhì)，就連最親近的學(xué)生，比如韓渠，也不敢在這時打擾老師。反觀信息組的羅子規(guī)，雖然是個嚴謹?shù)募夹g(shù)崗，心卻大得能裝下一個省，和誰都是自來熟，心直口快懟兩句也不叫人生氣，這點讓韓渠頗為羨慕。
大約過了幾分鐘，電話里終于再次響起了羅子規(guī)的聲音：“有了有了有了有了有了??！總算來了！”一連串感嘆詞之后又是一個短暫的停頓。
“怎么樣？”曹竹心停下敲擊。
“……那具跟馬腹尸體一起送來的無頭女尸指紋比對出來了。”
“是誰？”
“……李萌萌?！?p> 鐘靈家園56號，三樓嘩嘩的流水聲越發(fā)清晰，四樓凝滯的空氣卻突然被樓下一陣砸缸摔碗的巨響打破。不知道是不是哪個冒失的居民打翻了自家碗櫥。
李萌萌倏然將目光投向地板，神態(tài)彈回初始相位，終于有點像人了。
“鄰居好像有麻煩，我下去看看，修巖你不要亂走哦?！崩蠲让戎毕聵堑臉幼?，熱心得不像話。
修巖微笑應(yīng)下，同時打開枝桃的視聽權(quán)限。
“那是什么東西？”
“魘獸。”枝挑簡短回答，“它用了無明咒，你現(xiàn)在在它的無明境里?！?p> “說人話?！?p> “你的視覺成像被扭曲了，這一切都是幻覺?！?p> 通俗易懂多了。
李萌萌碰上門，修巖立刻起身：“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是靈體啊，不受無明境影響。你用天青眼看看就知道了?！?p> “……天青眼是什么？”
“……”枝桃無語，“你連天青眼都不知道？！你比三歲饕餮都不如??！”
“我真的不知道……”修巖微微嘆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饕餮，怎么會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不是，開天青眼對于饕餮而言如同吃飯走路一般自然，許多饕餮剛出生就會使用這種能力，最晚也會在一歲左右開眼，你長這么大就沒感覺到自己有一雙能洞悉萬物的眼睛嗎？”
“……什么眼晴？”修巖有一種跳級聽課的迷茫感。
“我的天哪！你真的是饕餮嗎？”枝桃翻著白眼懟著人，把那非人非鬼的玩意兒好不容易制造的詭異氣氛沖得一點不剩，“我再問你，你剛才故意催動體內(nèi)的蝕骨咒是想干啥？”
“……備戰(zhàn)啊，我想披甲。”
“……蝕骨咒是暴走用的……你自虐啊……想披甲直接變化原形不就行了嗎？”
修巖：“……我不會……”
“……你是個廢物嗎！??！面具一戴，還真把自己當(dāng)人了啊??！”枝挑氣得不知該說什么，在修巖的潛意識里狠狠砸了兩下，反正也不疼。
“算了，回去再跟你計較。當(dāng)務(wù)之急你先想辦法逃跑吧，魘獸難纏得很，以你這樣的殘障水平，正面對戰(zhàn)必死無疑。”枝桃恨鐵不成鋼，一氣之下直接把難題甩給修巖。
修巖一個跳過新手教程的菜鳥無奈得很，但逃跑實在不是她的風(fēng)格，她直覺三樓的動靜有異，那披著李萌萌皮的東西有什么目的？這棟樓里發(fā)生了什么？她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觀，必須有所行動。
大不了讓監(jiān)視我的人出來善后。修巖早已發(fā)現(xiàn)身邊從大學(xué)總部追到此處的目光，此時反倒有恃無恐起來，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負責(zé)監(jiān)視修巖的機動2隊還不知道已經(jīng)被監(jiān)視對象安上一口大鍋，只不過他們剛剛接到曹博士原地待命的指示，此刻都兢兢業(yè)業(yè)暫停了任務(wù)——大概是幫不上忙的。
一無所知但膽大包天的修巖一邊稱贊曹博士的演技，一邊高速運轉(zhuǎn)起大腦，靠極其有限的線索和不完整的認知思考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