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0年12月5日
剛下完雪的冬日,萬物都在熟睡,連太陽都躲在云頭,不肯完全露面??諝馐嵌摘氂械那謇?,外面的人都裹緊衣服,用力攥緊唯一的溫暖。玻璃被暈染得很不透亮,霧成一片,看不真切。屋里干凈整潔,彌漫著令人忍不住打盹的暖意。搖椅上,他在閉目熟睡,而我?guī)е匣ㄧR,坐在他身旁,翻看著一本還沒讀完的小說集。
下午,天氣放晴,雪地閃爍著金色的光芒,空氣漸漸有了溫度,不再如上午那般清冷。我給他套上厚厚的棉衣,圍上年輕時我給他親手織的圍巾,挽著他去公園。我們的步履不再如年輕時輕快,只能相互攙扶著慢慢地走,腳步輕輕地落在雪上面,沒有聲息。
樹梢上有一簇雪,砸在我的頭發(fā)上。他笑了笑,像從前那樣,仔細(xì)地將雪從我的頭發(fā)上清理下去。他的行動已經(jīng)沒有從前那么輕便,抬起胳膊的動作像是慢鏡頭,我默默地等著。
走了一會,我有些冷,他捏住我的手輕輕地放進(jìn)他的口袋。
2080年12月24日上午
他真是一個固執(zhí)的老頭,我決定今天不要理他了。
難道八十歲就不可以過圣誕節(jié)了嗎?
今天平安夜,我想要買幾個蘋果??墒撬蛔?,非要說我牙不好,吃不了,買了也是浪費。可是我想送給他,讓他一直平平安安地待在我身邊啊,一種祝福都不懂。說完還直接出去了,老了反而脾氣更倔了。
2080年12月24日下午
原來他今天上午出去是買蘋果去了。他走了好久,找了好幾家店都沒有買到軟一點的蘋果,最終只好打電話叫兒子買了一點送過來。這還是兒子偷偷跟我說的。
“你還是吃這種軟一點的好。”
“可是,我是想送你蘋果啊?!?p> “我只希望你平安。”說完他就洗蘋果去了。
我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2080年12月25日
今天兒子和女兒接我們出去吃飯,孫子和小孫女也都放假回來了,一家人很是其樂融融。
吃完飯后,兒子送我們回家。
望著外面的燈火,我突然莫名其妙多了幾分傷感?;氐郊乙院?,我靜默地靠著他,他也靜靜地讓我靠著。
“沒事的?!彼p輕地拍了拍我的頭發(fā)。
我不知道還能陪他、陪他們走多久,“陪他走得愈遠(yuǎn),愈怕從此不見”。逐漸逼近的死亡,令我沒辦法不害怕。
“你要記得那個咱們初次相見的那個地方,下輩子,我還在那等你。”
“我不要。下輩子,你要早早地來見我,我等不了那么多年?!蔽腋f。
我們是兩個無助的孩子,都深深地害怕著其中一個人的生命的航船有一天突然靠岸,消失在時間的長河里面,再也無法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