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最有名的天香樓,沈鈺曾去吃過不少次。那邊的選料及其考究,往往一只羊身上,就選最嫩的那么一小盤肉出菜。
但是,他很討厭羊身上的那股膻味,因為很少碰羊肉,偏愛飛禽和魚肉。
想不到今日這道簡單的烤狍子,讓他對四條腿的肉類有了新的改觀。
“你是第一個挑肉的,如果你想要的話,為什么不選肋排呢?”沈鈺好奇地問道。
李姐嘆了口氣,露出了一臉的無奈,“難啊,這就是做主子的悲哀了。肋排上的肉那么少,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地位呢?所以,只能選最大份的腿肉了。要不你勻點給主子我,解解嘴饞?”
沈鈺微微翹起了嘴角,又從肋排上扯下一塊肉來,沒有半分要分李姐的意思,直接塞入了自己的口中。
高升三下五除二地將他的那份肉吃完,悄悄蹭到了李姐的邊上,“主子,下次您什么時候再做吃的呀?”
李姐笑道,“剛吃完,還沒擦嘴,又嘴饞了呀?”
“主子做的東西最好吃了,高升想念您做的桂花發(fā)糕了,您什么時候給高升再做一次啊!”
李姐向他眨了下眼,“想吃了?”
高升點點頭,“當然啦!”
“好呀,以后每月月底統(tǒng)計一次,表現(xiàn)得最好的前兩名,就賞賜我親手做的吃食。”
高升瞥了眼李姐另一邊的沈鈺,嘟著嘴道,“沈鈺和張平讀書厲害,柴胡和胡勒根弓馬厲害,我哪能擠得上前二啊……”
李姐拍了下高升的腦袋,“那么多考核科目,你就沒一個拿得出手的啦?”
“高升最拿手的就會做爆竹了,要不主子你加開一門學爆竹的科目吧?”
李姐都被他給逗笑了,“那可不成!不過嘛,你倒是可以發(fā)揮一下你的長處,做得好,主子有賞?!?p> 高升立馬來了興致,“主子您說,要高升怎么發(fā)揮長處?”
“我把湯叔撥給你,跟你學做火藥,好好教,把湯叔教會了,就賞你一周的美食,怎么樣?”
高升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來,“可是,火藥是小的祖?zhèn)髅胤剑f了,不能隨意告訴外人的……”
李姐給了他一個暴栗,“又沒讓你教湯叔祖?zhèn)鞯姆阶?,我讓你教的,是主子我改良的方子,那和你家的那份可差得遠著呢,不算違背你爹的意思?!?p> 高升想想也是,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成,我今晚回去就教湯叔。”
“湯叔是長輩,對湯叔客氣點,可別像上次那樣了。”李姐提醒道。
“知道啦!”高升感覺,美味的食物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迫不及待地想找他的小伙伴顯擺去了。
“你就是這么騙小孩子的?”沈鈺又扯下一塊肉,慢慢地品味著。
李姐看著他那副小大人的樣子,不覺笑了起來,“說得你好似不是個小孩子似的?!?p> 沈鈺撇了撇嘴,“今天,你難得讓我們所有人吃了一頓好的,之后,你是不是準備了什么苦差事等著我們?”
李姐用手枕著腦袋,盯著沈鈺瞧了好一會兒,都快將他瞧得臉紅了,這才開口道,“我發(fā)現(xiàn)你比張平聰明多了,他現(xiàn)在還在傻乎乎地吃著,一點警覺心都沒有。要不,你來做我的軍師吧,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養(yǎng)著你?”
沈鈺愣了一下,扯開了話題,“你還沒說,你給我們準備了什么苦差事呢!”
李姐繼續(xù)逗弄著他,“所有人之中,就你沒叫過我主子,你叫句好聽的,我就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我總會知道的?!鄙蜮暺策^頭,不打算再理會她了,耳邊卻傳來她咯咯的笑聲,吵鬧得很。
“這兩天多吃點,說不定過陣子,你想吃,都吃不下了?!?p> 哼!怎么可能?
沈鈺本沒將李姐的這句話放在心上,然而回到將軍府,連續(xù)兩頓的豐盛伙食,讓他的內(nèi)心越來越忐忑,這回,連張平都發(fā)現(xiàn)不對了,找了個機會,單獨將他拉到了一邊,帶著幾分試探地問道,“昨天的追蹤課上,你和主子談了什么呀?”
“沒什么,他就是見我選了肋排沒選大腿,有些好奇,之后隨便聊了兩句。”沈鈺答道。
張平不打算繞圈子了,直接提出了內(nèi)心的疑惑,“你有沒有覺得,近來的伙食好了很多?”
“你說,這是為什么呢?”沈鈺揣著明白裝糊涂,反問他道。
“我這眼皮子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不好的事發(fā)生。我瞅著主子瞧我們吃飯的樣子,笑得那叫一個居心叵測,”張平掌了下自己的嘴,立刻改正道,“不對,是意味深長才對。”
“人之將死,其膳也豐?!鄙蜮暤卣f道。
“我膽子小,你別嚇唬我,說得好像是死囚生前的最后一頓斷頭飯似的。”
張平的預言很快就應驗了,第三天一大早,李姐就帶著他們?nèi)チ塑姞I。
“年節(jié)將近,要給將士們準備些好吃的,伙頭軍這邊人手不足,我們臨時來這邊幫幾天忙。”
何關(guān)的臉上堆著笑,“主子,這幾天是不是就不用訓練了呀?”
“是呀!而且還有肉吃!”
“主子,您真是待我們太好了!”狗蛋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李姐掃了眼眾人臉上的表情,一個個興奮無比,唯有沈鈺維持著他一貫的面癱臉,而張平則是一臉的愁容。
李姐勾起唇角,拍了拍手,“列隊!跟著我去伙頭營。”
張平看著李姐嘴角上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腿都軟了,扭頭望向了沈鈺,“你說,主子到底準備了什么等著我們?不用訓練,居然還有肉吃?聽著就讓人恐怖!”
沈鈺扶住了張平的胳膊,“反正也逃不掉,早死早超生吧!”
兩人越往前走,血腥味就越重,一顆心越發(fā)往下沉,直沉入了谷底。
待他們跨過門檻,進入伙頭營的院子時,連沈鈺的那張面癱臉也繃不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滿地的血污,深深地滲入了土中,一層蓋過一層。
最頂上的是鮮亮的殷紅,到了下面幾層,顏色越發(fā)深沉起來,漸漸變成了黑沉如墨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