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雁
秋高風疾。
野雁在鍋里分明是好大一只,然而此刻在頭頂上飛的時候卻變的比一只茶盞大不了多少,而且還有越變越小的苗頭,我憂心忡忡地看向阿錚。
“嗡”的一聲,汪校尉射出一箭,雁群的尾部隨之墜落一雁。場上歡聲鼓舞,人群中唯有我和金戈、梁毅沒有動。汪校尉嘴角微翹,眼睛里流露出淡淡得意,不慌不忙地繼續(xù)上箭。我看向阿錚,他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手上漸漸將弓拉成個圓形,
“嗡嗡”兩響,汪校尉和阿錚各射一箭。
看來盡管我祈禱再三,但汪校尉顯然還是射中了,雁群中連墜三只,也不知究竟是誰一箭雙雁。我看向二人,阿錚的臉上仍是平靜無波,汪校尉則是一言難盡,實在看不出究竟哪個一箭雙雁。
周圍議論紛紛,我自我寬慰:這場就算輸了,也沒什么,平局!轉(zhuǎn)而又想:剛才這汪胖子明顯不服,這局要是輸了,胖子豈不是得意?阿錚又如何收服眾人?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我焦慮道:“金戈,咱們應該跟著騎馬去看看的。”
金戈道:“放心,撿雁的肯定是六皇子的人,再說七郎君的箭自有標記,做不了假。”這時不遠處傳來馬蹄聲,一名英姿勃發(fā)的紅衣郎騎著高頭大馬帶了數(shù)名隨從飛奔過來,眾軍士立刻讓出一條道。紅衣郎下馬行了個禮,對皇子衍笑道:“殿下,末將在路上正好瞧見中箭的大雁,一時好奇,飛馬過去拾了來?!币粨]手,便有兩名隨從捧了大雁送到皇子衍面前。
我吃驚地聽見那一箭雙雁中,不時發(fā)出悲鳴。還活著?
紅衣郎走到阿錚面前,給了他一拳,笑道:“不過五、六年,上官七,想不到你已然精通騎射。好,甚好,不愧為將門之后!擇日不如撞日,現(xiàn)在就與我一較高下如何?”
我這才想起這眼熟的紅衣郎正是舊相識尉遲循,急忙往金戈身后藏了藏。
汪校尉看著尉遲循和阿錚,面色發(fā)白,樣子略顯瑟縮。
這時,皇子衍折箭扔向三人之間,大笑贊道:“好!好個一箭雙雁!”
汪校尉當即單膝跪下,拱手道:“技不如人,末將認輸。校,校尉一職,末將……”
“汪慶!”一聲威喝打斷汪校尉的話,須發(fā)皆白的老者龍行虎步地走來,“勝敗乃兵家常事。你騎射武功不及上官世子,但校尉一職是你領(lǐng)兵多年,拼了性命得來的,當?shù)闷穑 ?p> 此言一出,圍觀的軍士個個歡呼不已。汪校尉緩緩起身,對老者抱拳,舉手投足間全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恭敬。
這人是誰?偏心!這里所有的人都偏心!我忽然感覺到阿錚功夫再厲害也沒用,滿心沮喪。悄然看向阿錚,他仍舊泰然,似乎并沒有覺得不公。
老者伸手虛空一按,場面又變寂靜?!吧瞎馘P,你騎射武功確實高明,但在老夫旗下,要想做百夫長、千夫長、將軍,只有一條路——軍功,絕非武功。”話雖嚴厲,但他含笑看著阿錚,目光中滿是欣賞之意。
阿錚不卑不亢,抱拳稱是。
尉遲循看了看阿錚,忽然拱手道:“元帥,末將欲與上官錚比試騎射?!?p> 元帥,不就是尉遲靖么!哈,原來是祖孫倆啊,我高興地準備看戲。果然,這祖孫倆沒讓我失望。
尉遲靖“啪”地一巴掌拍在自家嫡親孫子的后腦勺上,威嚴道:“先去我?guī)は拢堰@兩日看的兵法說來聽聽?!?p> 尉遲循哎呦一聲,摸著后腦勺,灰溜溜地跟著走了。
先前眾人俱是想笑又不敢笑,此刻見沒了主角,便小聲笑著散去。
我正要和大家一樣離開,阿錚忽然捧著大雁疾步向我走來。避之不及,我被堵個正著。
“這大雁,你能治好嗎?”阿錚呼吸急促,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問。
瞬間,我成了眾人目光的靶點。討厭!阿錚,是要干什么?窘迫中,我紅著臉垂頭道:“我只會治人?!?p> “你拿著?!卑㈠P道,然后把大雁硬塞進我懷里。
我抬頭,詫異地問:“干嘛?”
阿錚的臉居然比我還要紅,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我送你的,你必須拿著?!比缓髢窗桶脱a充道:“記著,不許給別人!”說完,轉(zhuǎn)身離開,速度快得好似身后有大隊碶丹騎兵。
我呆呆地看著他消失,心里摸不著邊的怪異感覺卻越來越濃重??纯磻阎谐岚蚴軅拇笱?,我問:“金戈,近日要有什么事嗎?”
金戈悄聲道:“姐姐不必擔心,明日一戰(zhàn),多半尉遲九做先鋒,七郎君跟著李將軍為后備?!?p> “什么?”我吃驚地停住腳,隨即意識到不宜聲張,便小聲道:“明日,開戰(zhàn)?”
懊惱之色一閃而過,金戈道:“圍城三日,霸州城里碶丹人拒不出戰(zhàn)。長此下去,等不及城內(nèi)糧食用盡,我方已士氣衰竭,所以明日必須強攻?!?p> “哦?!甭犅剳?zhàn)事,我遠不及營中士兵那般興奮,心里黯然。“那剛才比什么武?還不如歇著,攢點力氣明日派大用場。”我道。
金戈無奈地一笑,“軍中和江湖上一樣,各有各的門派,七郎君這一比試,明面上沒得到任何好處,但暗里卻能震懾不少人。”
“知道了,讓對手忌憚,并且這一露臉還得到了元帥的注意?!蔽已a充道。
金戈笑起來,對我豎豎大拇指,接過大雁,“走,我送你回去?!?p> 入夜,想著即將到來的戰(zhàn)事,我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時,外面?zhèn)鱽眚}動聲,我急忙起來查看。
月過中天,草木在風中抖動發(fā)出簌簌的聲響,近處并沒有人的蹤跡,連站崗的侍從也不在。遠處傳來喧鬧聲,我疑惑起來,站在侍衛(wèi)住的大帳蓬外喊了一聲,“金戈?”
無人回應。
心中一寒,不知為何想起那年和阿錚一起被拋棄的情形,我急忙掀開門簾,里面空無一人。我跑進阿錚的帳篷,里面也是空無一人。
雙腿一軟,我驚恐地坐在了地上,腦袋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