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皇后顧氏（一）
十日后，我以耶律家的侍女身份，與其他幾名少女一起被送往宮中。
“小娘子不必?fù)?dān)心，耶律大人有過吩咐?！迸倜鏌o表情地暗示。
我知道同行的幾名少女早已被送去別處學(xué)規(guī)矩了，便對她行禮，微笑示好，“夭夭謝過司燈關(guān)照?！?p> 表姐住在五鸞殿，這里的布置與晉國皇宮內(nèi)金碧輝煌的宮殿差不多，處處彰顯皇家氣派。就連內(nèi)里的陳設(shè)似乎也是從晉國運來的，精致華美，卻又在細(xì)微之處透著主人高雅不凡的品味。走進(jìn)內(nèi)室，我按規(guī)矩垂頭隨司燈行禮。隨即，周圍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眾人退去，只剩下我和面前的皇后。
一個聲音傳來：“夭夭，果真是你！呵呵，沒想到咱么姐妹會在這異國他鄉(xiāng)的宮殿里見面?！?p> 和前次在青樓不同，表姐現(xiàn)在是愿意和我說話的，我心里一暖。只是這聲音透著心酸和滄桑，我忍不住又想起失去的親人、悲慘離世的親族，還有表姐和自己的遭遇……百感交集，眼睛發(fā)澀，我抬頭喊了聲：“表姐?！?p> “嗤——你和從前一樣，還是個愛哭鬼。過來，坐！”
表姐從前就常嘲笑我是愛哭鬼，這句話讓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和吳郡清高機巧的顧二娘子頓時沒了區(qū)別，她還是那個脾氣很大的顧二娘子。我坐下，仔細(xì)打量表姐：侄女像姑姑，幾年不見，她長得與阿娘更像了。即便她穿著華美服飾，但那只是外表，什么也掩蓋不住她眼睛深處的靈氣與不羈，就算是大腹便便不見昔日纖柔，她還是那個靈動的顧二娘子。
我抹了抹潮濕眼角，哽咽問：“表姐，在這里好嗎？有沒有被欺負(fù)？”
“嘁！我不欺負(fù)別人就不錯了，哪有人敢欺負(fù)我？”顧二娘子揚著下巴，驕傲的樣子與從前別無二致。
話雖這么說，我卻知道至少在耶律家，表姐是吃了不少苦頭的。“姐夫，那個姐夫他對你好嗎？”
顧二娘子面上微紅，神色柔和了許多?！班?，自然是好的?！?p> 我納罕地看著嬌羞的顧二娘子，心生愉悅，之前因耶律齊而產(chǎn)生的擔(dān)憂一掃而空。想不到那個皇帝對她不錯，而她也喜歡那個皇帝，否極泰來！我笑看她的肚子，問：“快生了？”
顧二娘子摸著肚子，容光煥發(fā)道：“嗯，這個月就生了，我總覺得這回是雙生，兒女雙全?！?p> 我好奇地問：“太醫(yī)怎么說？”
顧二娘子道：“沒說什么，總之我覺得是龍鳳胎。對了，你還沒見過阿堯?！迸d奮地高聲吩咐：“來人，快去把太子抱來?！遍T外女官立刻應(yīng)下。
表姐的孩子做了太子！我不由對這位不曾謀面的姐夫，印象又好了幾分。
我高興地問：“幾歲了？長的像表姐還是表姐夫？”
顧二娘子周身散發(fā)幸福光芒，“快兩歲了，臉型像我，眼睛像他父親，漂亮又聰明?！?p> 我贊道：“表姐的孩子哪會不聰明？”想起顧家的血親，不禁遺憾：“要是外祖父母、舅舅舅母他們也能瞧見就好了。”
顧二娘子的眼睛冷了下來，“這個仇，我是不會忘的，阿義答應(yīng)我將來一定會為顧家討回公道！”見我不明，嬌羞道：“你姐夫大賀守義，我叫他阿義?！?p> 表姐夫妻親密，我高興之余不禁擔(dān)憂：這種話也信，看來表姐對表姐夫極為信賴，姐夫現(xiàn)在雖好，將來……誰又能保證將來不會移情別戀呢？看著她大腹便便的樣子，我把這話咽回肚子。
不多時，女官抱了太子過來。
我一看，生的果然如表姐所言，漂亮得很。趁著沒有旁人，表姐又讓他叫我小姨母，我心里歡喜，但摸來摸去，身上連件像樣的禮物都拿不出來。我尷尬道：“改天見到耶律齊，叫他帶話給阿錚，把我的九轉(zhuǎn)還魂丹拿來，算是我送給阿堯的見面禮。”
顧二娘子命人將阿堯帶回去，然后詫異道：“你說的是九轉(zhuǎn)還魂丹？哪來的？”
我羞囧道：“嗯。我一個奴婢哪來的銀錢？只這個東西是自己做的，市面上見不到，算是拿得出手的東西?！?p> 顧二娘子笑道：“那你還回去做什么？就在遼國，找個像阿義一樣的好郎君，嫁了。”
我羞惱道：“表姐見到我就是打趣么？我會做幾個藥丸，將來自己謀生不成問題，不必嫁人。”
顧二娘子揶揄道：“幾年不見，了不得了，還會自己謀生了！不過，那九轉(zhuǎn)還魂丹，從來只是個傳言，沒聽說誰見過，你跟誰學(xué)的？”
我把前幾年的經(jīng)歷告訴表姐，說完話，已是暮色四合。這時，宮女來報：“圣人吩咐奴婢傳話給皇后：今日國事繁忙，就不來五鸞殿了。請皇后娘娘早點歇息?！?p> 顧二娘子平靜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訴圣人，皇后也請他早點歇息，莫要累傷了身子?！?p> 宮女走后，她露出愁容，對我道：“不知怎么回事，這半年來阿義總說國事繁忙，不常來我這里?！?p> 想起圣武帝的情形，我懷疑道：“三宮六院的，會不會去了別的殿？”
顧二娘子搖搖頭，道：“我曾派人去看過，確實是在御書房，而且他也沒有叫人侍候。”
在御書房獨居，沒有叫人侍候，看來這位皇帝姐夫似乎不想見任何人，包括皇后顧二娘子。是什么使一國之君不愿見人？我想起那夜耶律齊說過：“大賀守義身體不好，自幼多病，能活到現(xiàn)在已是不簡單?！彪y道他真的身體不好，現(xiàn)在病了？不愿有孕的妻子擔(dān)心，所以……我擔(dān)憂地看著顧二娘子的肚子，“表姐，我有個，有個朋友叫上官錚，住在醉仙樓，你幫我把他叫來好嗎？”
顧二娘子笑起來，“上官錚？你剛才和我說過，他不是你做奴婢時的主人么？又成了朋友了？夭夭，你和他——”
我嚇得直擺手，“你想多了，什么事都沒有?！?p> 顧二娘子笑得更高興，“我還沒說什么，你就急著撇清……”
我急道：“好姐姐，我找他有要緊的事情，你倒好，一個勁打趣我?！?p> 顧二娘子這才斂笑，“今天太遲了，宮門已經(jīng)下鑰，明天一早吧，我能把人叫來?！?p> 我暗自松了口氣。之前沒想到表姐與皇帝是恩愛夫妻，現(xiàn)在既然知道了，我就沒有不幫表姐的道理。至于耶律齊，那夜他惺惺作態(tài)，假裝與表姐是一雙被拆散的苦命鴛鴦，我還差點信以為真了，還好，終究是差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