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認(rèn)親（一）

　　過完年趁著天氣晴好，耶律齊要回遼國。圣武帝派了皇子衍和阿錚去送行，我也混在其中悄然送他至十里長亭。

　　我道：“這次看見你，我總覺得和從前不一樣了?！?p>　　耶律齊嘴角微微上提，道：“什么地方不一樣？”

　　我盯著他看了又看，恍然大悟，“喏，你笑了?！?p>　　耶律齊道：“我以前從來不笑嗎？”

　　我坦言：“以前不是這樣，即使笑著，也假得很?！?p>　　耶律齊點頭，“夭夭，我后悔了，瑟瑟越是光彩奪目，我就越是心生愛慕?？墒蔷拖衲阏f過的，后悔這個東西沒什么用，再后悔，也回不到當(dāng)初。所以，我釋然了，留在瑟瑟身邊盡力幫她，已經(jīng)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我也點點頭，“嗯，沒錯，總比連看也看不見要強(qiáng)?！?p>　　耶律齊哈哈大笑，“你呀，有時候說話跟刀子似的，一刀就把皮削掉，也不管別人是不是疼，能不能受的住?！?p>　　我遲疑道：“我以為就算天塌下來你也能受得住的?！?p>　　耶律齊忽然皺眉，“夭夭，年前我已向圣武帝呈明你的大長公主身份，并提出你與阿錚的婚事，但圣武帝一直不明確回復(fù)，看來根本就是不同意。你今年二十一了，不如到遼國和阿錚成親。阿錚，在我們大遼，你和夭夭都可以各展所長，成為喝叱風(fēng)云的人物，何必拘在這里受氣！”

　　阿錚略思片刻，含笑看向我，“我聽夭夭的。但是，既然可能會出兵高麗，我還是想最后一搏?！?p>　　我大驚，“什么??？又要打仗？”

　　阿錚點頭，肅然道：“高麗攻占新羅、百濟(jì)，新羅派使者向圣武帝和你表姐求援，可能新羅使者帶來的好處不足以打動陛下，因此現(xiàn)在還沒有下旨?！?p>　　擔(dān)憂也是無用，我道：“我也一起去吧。”

　　皇子衍搖頭，“你如今身份不同了，還是在京都老實呆著吧?！?p>　　鎮(zhèn)國大長公主，多么威風(fēng)氣派，但在這事情是卻成了羈絆，世上果然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以為這身份帶來的壞處只這一件，不久便知道還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些。

　　耶律齊離開京都半月后，圣武帝宣布幫新羅、百濟(jì)奪回被占土地，是月要增加賦稅。

　　時值初春，青黃不接，田地又要播種，實在不是開戰(zhàn)的好時機(jī)。增加賦稅的告示一出，連西市的生意都壞了不少，人人沮喪。但對我來說，武功大增的藥已有了眉目，正是精神百倍的時候，整日扎在丹房不出來。我給這藥起了個名字——躍仙丹，一目了然，服下之后，一躍為仙人級別的武林高手哈哈哈……高興了沒多會，打擊接踵而至。

　　師父皺眉，摸著下巴道：“夭夭，你脈沉細(xì)數(shù)，身體虛弱，不大適合用這種剛勁過猛的藥，有損身體?！?p>　　不會吧！我把目光投向大師兄。

　　大師兄難得地露出不忍之色，“夭夭，聽師父的吧?！?p>　　如同數(shù)九寒天，被冰水從頭淋到腳……那么，總有點其他的什么希望吧？我看向師父。

　　師父憐憫道：“夭夭，弦脈，虛勞內(nèi)傷，中氣不足。年紀(jì)輕輕就這樣可不好，多歇著，像別家小娘子那樣，沒事逛逛東市西市，少費(fèi)神?！?p>　　如遭雷劈，我暈頭轉(zhuǎn)向緩不過來。躍仙丹，我絞盡腦汁，多少個日日夜夜都耗在這上，現(xiàn)在說我根本不適合，那么……忽然失去目標(biāo)，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師母道：“夭夭，好好調(diào)理調(diào)理身子，將來和阿錚成婚后也能養(yǎng)幾個孩子?！?p>　　什么？我聽見自己變調(diào)的聲音，“師母，我有??？不能生孩子？”

　　師母同情道：“你回來之后，我是不是常頓湯給你喝？”

　　那配方復(fù)雜、氣味難聞的湯，我原本以為只是幫我活絡(luò)氣血，防止每月腹痛的。我點頭。

　　師母道：“所以啊，別太擔(dān)心，該用的也用了，總會好的?！?p>　　師母說我會好的，可我心頭一陣絕望。原本阿錚與我的婚事就難成，要是被人知道我將來再生不出孩子，豈不是雪上加霜？連道謝的力氣都沒有，我頹然癱在椅子上，自問，將來怎么辦？

　　“請問，姬熹微是在這里嗎？”外面有人問道。

　　一學(xué)徒道：“沒有，我們這里沒有這個姓?！?p>　　那人嘆氣，“聽說就是在藥鋪的，莫非成了公主，就不愁生計了?！?p>　　我從屏風(fēng)的縫隙看去，一名年輕郎君站著發(fā)呆，臉上是深深的失落和沮喪。他穿著半舊圓領(lǐng)袍子，腳上的鞋子也不成樣，顯然很是拮據(jù)。不知怎么的，我似乎看見了當(dāng)年和阿錚在遼國小鎮(zhèn)上賣藥不成的自己。

　　“你認(rèn)識他？”大師兄問道。

　　師父師母雖沒有問，眼睛里卻也是這個問題。

　　我道：“不記得?；蛟S是我小時候見過的，長大了樣子不同，認(rèn)不出來也正常。我去問問，要是顧家的人，還是要好好招待的?！?p>　　我站在那人面前，又仔細(xì)看了看，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而且他見了我，也不像是認(rèn)識我的樣子。我問：“請問，你是何人？不知道圣人已經(jīng)下旨，姬熹微改名了嗎？”

　　那人瞪著我的眼睛圓溜溜，似曾相識，我忽然想起來，姬家的，姬家多數(shù)人都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果不其然，那人道：“你就是姬熹微吧，我是你堂兄姬冒?！?p>　　我有點后悔跑出來，但見他衣履寒酸，又覺得還是應(yīng)該問，衣食方面有沒有能幫的上的。

　　那人欣喜道：“你就是姬熹微！沒錯，姬奉儀說你不愛笑，有一雙褐色桃花目，喜歡顏色冷清的衣衫?！?p>　　姬悅！我忍住不耐，“我去年就遵旨改名顧熹微了。”

　　姬冒收起笑容，正色道：“不能這么說，圣人下旨，是恩典，難道你身上就沒了姬家的血了？”

　　我頓時被噎的夠嗆。

　　冷靜一想，我與這種人羅嗦什么？我冷淡問道：“你有什么事？”

　　姬冒嚴(yán)肅道：“聽說你如今已是一國公主了，理應(yīng)幫扶一下親戚們?！?p>　　鋪子里已經(jīng)占了不少圍觀的人，我掃視了一下，覺得還是以和為貴，不能讓藥鋪落下不好的名聲?！肮髦且驗樾疹?，至于我自己要真的是大富大貴，還用得著拋頭露面，在這里討生活？”

　　圍觀的人紛紛報以同情地看著我，我指著人群道：“奉旨改姓，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以后姓顧的才是我堂兄，你至多是我表兄?！贝藭r我已經(jīng)一文錢也不想給初見時看上去很可憐的姬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