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最好的復(fù)仇
這一回，狐貍眼待我很夠義氣，我真的做了晉國的鎮(zhèn)國大將軍。
從新任宰相的宅邸沈府出來，我趴在車窗上看外面的景色，初夏的微風溫柔地輕撫面龐，舒服的讓人想睡覺。
“唉——，嘶——”耳邊再次響起紫英沒完沒了的唏噓。
我微睜眼睛，慵懶回頭，“什么事？”
紫英臉上一紅，“奴婢只是感嘆人世無?！瓫]想到原來沈相與顧相有舊啊，可見做人還是要廣結(jié)善緣的好?！?p> 我淡笑。
我也沒想到沈相就是刺殺宣州刺史時遇到的那位沈大人，更沒想到祖父曾經(jīng)接濟過他，以至于他銘感五內(nèi)，私下集結(jié)了一些文人要為祖父翻案。
“唉——”我也不禁嘆息，從沈相口中我得知所謂顧家的財富原來是祖父酒后的一句戲言，實際上指的不過是天一閣藏書，而在圣武帝聽來是富可敵國的黃金白銀?；闹嚕?p> 紫英小心問道：“今日還是不去看七郎君？”
我沒回答。因為我對阿錚心口中刀有疑慮：按義父的說法，他武功應(yīng)高于失心，為何卻被個武功低到不能再低的王宜家一刀命中？這可能是苦肉計，就像他在弘文館為了拜教頭為師，故意讓所有人嘲笑，獲得教頭的注意。
“門主，真的不去布政坊看七郎君？”承影騎馬靠近車窗，問道。
我氣哼哼道：“我懷疑他和那個狐貍一起騙了我，你們又查不出來?！痹较朐缴鷼?，宗政衍這狡猾的狐貍也騙了我一把。他早與藍鈺約定日出時分召集人馬進京護駕，后來情況有些失控，萬幸的是藍將軍沒有等天亮就帶軍入宮，一切有驚無險。
承影嘆道：“那日在宮里，門主曾說以后再不疑神疑鬼……言猶在耳。其實屬下覺得騙人這事，要分好壞的，比如那夜為上官備父子開城門的范校尉是沈相收養(yǎng)的義子，開門只是為了來個甕中捉鱉?！?p> 我側(cè)頭看承影，“你們都幫著上官錚說話，是不是他指點你們武功了？”
承影一怔，正色道：“應(yīng)該是陛下把王家老小交給至樂門任憑處置，這件事情深得人心，而不是指點武功?！?p> 我滿意地笑起來，“報應(yīng)！報應(yīng)不爽！”
這時，馬車走到西市附近張貼皇榜的地方。我聽見看皇榜的人在議論我：“鎮(zhèn)國大將軍是個女子，真是千古奇聞！”
“也不算奇怪，古有花木蘭，今有顧熹微！”
“男女有別，這種牝雞司晨的事情，實乃兇兆！”
……
我笑起來。
紫英看了看車窗外，道：“今日上官家女眷都要被發(fā)賣或入教坊?？蓱z大夫人，她在那個家里，好處沒有，倒霉事卻有份。”
我知道她是怕我聽了外面的話生氣，故意與我東拉西扯，但想起王宜寧，因為翠屏的事情，她這個王家人，給我的印象不錯?！奥犝f王宜寧是王家大郎君原配生的，與其他兄弟姐妹不是一個母親，是真的？”
紫英點頭，“奴婢聽說這是件陰私。王相發(fā)跡后想與世族大家聯(lián)姻，對外聲稱長媳病死，實際上是送進庵堂，再沒出來?！?p> 我奇道：“后來的大夫人不也就是個婢女嗎？”
紫英掩口笑道：“是啊，逆賊王相再要強有什么用，架不住他家大郎被個婢女迷上，非要明媒正娶不可?！?p> 我忽然對王宜寧起了好奇心，“走，先去萬年縣衙瞧瞧?！?p> 到萬年縣衙的時候，正趕上上官家的女眷被拉了出來，有人哭喊：“上官備，你個挨千刀的！害得老娘沒好日子過，還要被賣，你怎么不被千刀萬剮……”
我聽著聲音耳熟，伸頭看去，是個衣裙骯臟、頭發(fā)蓬亂的婦人。
紫英興奮道：“是龍姨娘哎?！?p> 提起龍姨娘，不能不想起上官嘉，她運氣不錯，謝二是個厚道人，因為檢舉上官備父子造反而封侯，但沒有休她。
這時，龍姨娘不知為什么罵了身邊少婦幾句，可能還不解氣，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少婦懷中幼童哭了起來。
我道：“龍姨娘好大力氣，看來牢里面飯食不錯！”
車外，承影立刻道：“屬下這就去縣衙知會一聲，叫牢頭不要浪費米糧?！?p> 紫英道：“用不著！那個女子是姬灼華，以前仗著生下庶長孫很是得意，如今吃些苦頭正好！”
姬灼華做了小妾后，雖與我偶見，但只要碰上，沒有哪次不擺出主子的款。如今我發(fā)達了，豈能錦衣夜行！我叫住承影，“我要買幾個人用用，你去準備一下。”
承影猜到是怎么回事，笑著離開。
片刻后，我獨自坐在臺下看人。
好幾年未見，加上我如今打扮得極為艷麗，上官家眷無一人認出我。我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們：龍姨娘故作矜持，姬灼華討好地笑著，上官益夫人一臉惶恐……唯有王宜寧，雖衣衫骯臟，人卻淡然從容。
想起第一次踏進將軍府后院的情景，我問：“你們誰會琴棋書畫、寫詩作賦？”
眾人呆住，唯王宜寧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問：“沒有？”
幾個少女模樣的，小聲道：“會一點?！?p> 我看幾人打扮，約摸是上官家的庶女，此時大概是逼急了，想抓根稻草救命，便道：“這里簡陋，你們就每人先寫首詩，五言七律不限?！?p> 姬灼華忽然道：“貴人，我……奴婢，這些奴婢也會。奴婢雖然年紀大，但原是官家嫡女，上過女學，因為……”她盯著我的眼睛露出疑惑，然后注意到我身后的紫英。
我心里得意又好笑，“你會作詩？我看你最會的是搶別人的東西?！?p> 所有的目光都好奇地聚在姬灼華身上，她仿若不知，還是一個勁地盯著我看，然后猶疑道：“紫英！夭夭？”
你為魚肉，我為刀俎，心里萬般暢快！我忍不住大笑。
姬灼華不相信，“不可能！不可能！”
我問：“什么不可能？”
姬灼華詫異，“你真的是夭夭？”
我笑而不語。
姬灼華嚴肅道：“聽說你被封為一品鎮(zhèn)國大將軍，這不可能！”
我問：“為什么？”
姬灼華認真道：“哪有女子被封為一品大將軍，這定是訛傳！”
我瞥著她，“你剛才在衙門口，應(yīng)該看見了外面的車馬儀仗，像是訛傳？”
姬灼華略思片刻，“那一定是你被德宗皇帝瞧上了，如今正受寵?！?p> 承影怒道：“胡說八道！這種賤婢就該送入最下賤的青樓。”
姬灼華憤怒地盯著我，“你不過是穿的比我好，若是我打扮起來，也能將皇帝迷倒，榮華富貴不會比你少！”
我越發(fā)笑個不停。
最好的報仇，果然是阿娘說的：讓仇人羨慕妒忌，卻毫無辦法。
我對紫英道：“她這種人一輩子找男子做倚仗，所以就以為天下女子都只能與她一樣，離了男子不能活?！逼鹕矸愿莱杏埃骸敖o王宜寧贖身銷奴籍，隨她去哪里。縣衙那里就說是我要的人?！?p> 身后傳來龍姨娘的叫喊：“夭夭，我是龍夫人，你以前的主子，你趕緊叫他們把我給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