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家中有一條精致的走廊,走廊兩側(cè)是花園,大片紫藤花絨球一般,一簇簇?fù)溥M欄桿。
魏無憂身著淡黃的長裙,緩緩由廊上走來。夏蟬振翅,潛伏在高樹之中,嗡嗡作響,微風(fēng)一動,送來陣陣清香。
魏成站在走廊盡頭,望著大開的正門,面色凝重。他不知顧裴楷今日能否在朝堂上為魏無憾爭取到赦免。
盡管顧裴楷昨夜出宮直接來到國公府,但帶來的消息卻沒有一則能令魏成舒心。
北殷懷雖身在合郡是非中心,但身邊尚且有蔣不為姚伯陽,而身處大獄的魏無憾,卻無遮無攔的將頭探入敵人的舌尖上,此時的魏成已不能淡然。
“好好的,怎么說病就病了呢?”魏無憂靠近魏成,話里有話,她不敢造次直說太后裝病,也不能不提醒魏成,君臣博弈的可能。
無論處于何種原因,太后不插手魏無憾假扮太子一事已成定局。明王杜成微見秋紅拿來的旨意對魏無憾之事絲毫不提,兩人轉(zhuǎn)頭之間,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彼此會意。
杜成微拱了拱手,拿出一張早已擬好的奏折,垂首搭眉,一副忠臣賢子的模樣,將奏折托起。
“臣有本要奏。”
“說吧。”
北殷衷觀杜成微模樣,就猜到準(zhǔn)沒好事,懶懶的一挑下巴,轉(zhuǎn)頭吧唧嘴之間充滿了不耐煩。
“魏無憾假扮太子,招搖撞騙,有辱圣顏,這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還請皇上對魏無憾以法論罪!”
北殷衷瞪著杜成微,一句話也不想說。先是騙他發(fā)旨,將假太子抓捕,再又逼他給魏無憾定罪,這擺明了就是在難為他。
北殷衷白眼一番,鼻子一哼,他既拿不出主意,也不想拿這個主意。
“以杜卿家而言,該如何問罪?”
杜成微連偷瞄北殷衷都不用,便知北殷衷此時對他已經(jīng)生氣至極,但他還就得就坡下驢,那出主意,逼北殷衷一把。
“假扮太子莫說在我朝石第一例,就是縱觀古往各個朝代也是少有,漢時有一匪人假扮欽差,尚且誅三族。下官以為魏無憾之罪,”
杜成微故意頓了頓,微微抬起頭,似有猶豫,卻語氣堅定的道出:“當(dāng)斬!”
北殷衷眼睛一眨,喉頭一動,這么的命令他怎么敢下。且不說太后還沒死,就是太后死了,以魏成之功只要不是造反,誰都不敢動他。何況魏成之子魏杰還為國捐軀,只有魏無憾這一支獨苗。
杜成微見北殷衷猶豫,側(cè)頭看了看一邊的同僚。同僚會意紛紛出列,一個個嘴里喊著“臣復(fù)議”。
北殷衷一下慌了,一旁的太監(jiān)陳璞兩步向前,對著臣工起聲:“今日至此,退朝!”
顧裴楷孤掌難鳴,而杜成微顯然早有準(zhǔn)備,太極殿上至少一半官員復(fù)議杜成微,也讓顧裴楷知道他即便站出來,也是一口難敵眾嘴。
北殷衷嘴里嚷著“熱死了熱死了”一路走一路脫,走進再已取冰扇涼的寢殿之中。
屁股剛坐在冰絲墊子上,便聽到寢殿外鬧鬧哄哄。
“怎么回事?”
北殷衷怒目看向急步進來回話的陳璞。
“是明王爺帶著樂班來了?!?p> “還等什么?快叫進來呀!”
朱弦挑,笛聲悠,歌如清泉音似鶯,舞恰風(fēng)起身娉婷。
北殷衷總算舒坦了些,和著曲調(diào),用手在大腿上打著節(jié)拍。
“這唱的是什么?我怎么沒聽過?”
明王就等著北殷衷問,不禁一笑,向北殷衷解釋道:“這是京城里最近宣唱的一首詩。”
“什么詩?誰寫的?”
“冷殿簌雪四更鐘,孤影挑燈夜未明。薄冰一屢青云志,身后萬丈俗世名?!泵魍跄钔晗虮币笾酝崃送嵘碜樱χ鴨枺骸盎噬嫌X得這詩怎么樣?”
北殷衷咂巴咂巴嘴,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即然大家傳唱,那必定是首好詩。遂向明王開口:“還行吧?!?p> 明王當(dāng)然知道北殷衷聽不懂,北殷衷生母齊氏本是先帝婢女,外祖父是殺豬的,全族靠著北殷衷從天而降的皇位雞犬升天。祖上既沒有認(rèn)字的,宗祠也沒有當(dāng)官的。
明王笑笑繼續(xù)北殷衷:“這詩是說,有一個人徹夜不眠不休的勞作,只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宏圖壯志?!?p> “誰呀?哪個人?”
明王擺手,樂人停下,北殷衷愣住:“干嘛停下?”
明王微微低頭,北殷衷會意,給陳璞一個眼神,陳璞便帶著樂工先行退下。
“明王有話就直說,也不嫌累的慌。”
北殷衷見明王繞了一圈,還是回來了,心下興致全無:“我就知道,你和那杜成微是一伙的,說吧,想讓我干什么?”
明王急忙下跪求饒,皺眉擠眼一副要哭的表情:“皇上這可救冤枉死我了,我是來給皇上報喜的。”
“何喜之有?”
明王展了展眉,咽了口唾沫,捏了捏嗓子:“是太子大喜!”
“太子?不是說中秋過了嗎?”
“是太子在左部,一到合郡太子便帶去了齊王的糧,罷免了張改之的官,左部的人都把太子當(dāng)神仙供著。姚伯陽前面開路,蔣不為權(quán)衡利弊,再加上李良和國舅爺,奧,還有,南宮珉和留王妃也一起去了合郡。太子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全得了!皇上說,這是不是大喜?”
北殷衷韁著臉,勉強抽動著,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
“這詩是國公的孫女魏無憂寫的,這魏家女公子可是不得了,才德兼?zhèn)?,知書達理,模樣出落的水一樣可人?!?p> “是嗎?”
“可不是,皇上是沒見,見了保準(zhǔn)眼睛都不敢眨?!?p> “為什么不敢眨眼?”
“一瞬也不想錯過唄!”
“又那么邪乎嗎?”
“反正太子這次立功回來,再將這才女娶進門,咱們大治的未來就算有盼望嘮!”
“現(xiàn)在沒盼望嗎?”
“現(xiàn)在?”明王說著呵呵一笑:“現(xiàn)在是太后當(dāng)家,不管怎么說太子這是好事,以后就不必?fù)?dān)憂什么新月復(fù)國之說了,這天下咱們北殷家算是坐穩(wěn)了!”
北殷衷臉上布滿陰霾,憋著氣,一觸即發(fā)。
“皇上,這是咱們大治的福氣呀!”
“可這不是朕的福氣!”
北殷衷挑完事,這會終于可以當(dāng)老好人了,他語重心長的對著北殷衷說:“這可就是說玩笑話了!太子的福氣,自然也是皇上的福氣。”
“什么玩笑話?太子這么能干,還要我這個擺設(shè)干嘛!”
明王心底偷著樂,面上還得佯裝起一副正經(jīng)模樣:“其實皇上正值春秋鼎盛,為何一直不再封后?”
“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不讓,怕給太子添麻煩?!?p> “先有父而后有子,先有君才有臣,怎可因子而廢父,因臣而廢君。天理綱常都解釋不通。”
“何況這大治的待嫁女子都給太子挑了個遍,我這個父親總不能去撿兒子剩下吧。”
“其實那魏家女公子之才德雖是有賢后之風(fēng),但也不一定要給太子當(dāng)。”
“什么意思?”
“您也可以。”
“那不行那不行,”北殷衷搖頭推辭:“魏無憂和太子的事是他們打小父皇定下的,這大治沒有人不知道,我又怎么能去跟兒子搶媳婦!”
“要是那魏無憂愿意呢?”
北殷衷愣住,想了想,突然聲起:“她能愿意嗎?”
天牢之中陰暗潮濕,魏無憂看望完魏無憂,送了些衣服食物,交待了魏成讓帶的話,便走出大牢。
正要離開,迎頭卻撞上了明王。明王直看著她微笑著,仿佛已經(jīng)在此等了許久。
魏無憂靠近,向明王行禮起身,問候明王安康。
“魏姑娘客氣了,是來看哥哥的吧,見過了嗎?”
明王假裝的殷勤在魏無憂眼里既虛偽又惡心。
“謝明王爺關(guān)心,看過了,正要回去。”
“你說這個太子也真是的,好好的,讓魏無憾假扮他,假扮就假扮了,出事了也不出來替魏公子說兩句。真是,當(dāng)他回京,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多謝王爺關(guān)心,奴家替哥哥謝過了?!?p> 明王附身忙扶起魏無憂,他頓了頓,見魏無憂先他之前離開之意,忽的開口:“其實要救你哥哥,也不難?!?p> “奧!是嗎?還請王爺指點。”
“大赦!大赦即可得救?!?p> “眼下太后生病,哪里來的大赦?”
“皇帝娶后,不但可以給太后充沖喜,天下還能大赦。”
“多謝明王好意?!?p> 魏無憂對于明王的心思一眼便已看穿,她不愿跟明王糾纏,抬腳便跨開了步子。
“以姑娘之才,非后而不能容?!?p> 明王在其后急忙喊住。
魏無憂沒有轉(zhuǎn)身,只是微側(cè)了側(cè),向明王行了禮:“謝王爺抬舉!”而后便繼續(xù)向外走。
“你就能肯定北殷懷一定能讓你成為皇后嗎?”
明王悠悠一聲起,如魑似魅,從魏無憂的身后過掠過。
“即便太后無病,也已年邁,即便你嫁給太子成為皇后,你的理想報復(fù)也只會成為太子的忌憚。而當(dāng)今皇帝卻不一樣,如果你成為皇后,那實際上便是大治的女皇?!?